第四十九回 焚遣财伤心说命妇 造揭帖密计遣群姬(第2/7页)

后来又由刁迈彭荐了一个医生,说是他们的同乡,现在在上海行道,很有本事。张太太得到这个风声,立刻就请刁迈彭写了信,打发两个差官去请,要多少银子,就给他多少银子。好在上海有来往的庄家,可以就近划取的。等到到了上海,差官打到了医生的下处,一看场面,好不威武,一样帖着公馆条子,但是上门看病的人,却是一个不见,差官只得把信投进。那医生见是芜湖关道所荐,一定要包他三百银子一天,盘川在外,医好了再议。另外还要“安家费”二千两。差官样样都遵命,只是安家费不肯出,说:“我们大人自从有了病,请的大夫少说也有八九十位了,无论什幺大价钱都肯出,从来没有听见还要什幺安家费的。先生如果缺钱使用,不妨在‘包银’里头支五天使用,三五一十五,也有一千五百银子。”那医生见差官不允,立刻拿架子,说:“不去了。”又说:“我又不是唱戏的戏子,不应该说‘包银’。”同来请的是两个差官,一个不认安家费,以致先生不肯去;那一个急了,便做好做歹,磕头赔礼,仍旧统通答应了他,方才上轮船。在轮船上包的是大餐间,一切供应,不必细述。

谁知等到先生来到芜湖,张守财的病已经九分九了。当时急急忙忙,张太太恨不得马上就请这位名医进去替老爷看脉,把药灌下,就可以起死回生。齐巧这位先生偏偏要摆架子,一定不肯马上就看,说是轮船上吹了风,又是一夜没有好生睡觉,总得等他养养神,歇息一夜,到第二天再看。无论如何求他,总是不肯。甚至于张太太要出来跪求他,他只是执定不答应。他说:“我们做名医的不是可以粗心浮气的。等到将息过一两天,敛气凝神,然后可以诊脉。如此,开出方子来才能有用。”大家见他说得有理,也只得依他。这医生是早晨到的,当天不看脉,到得晚上,张守财的病越发不成样子了,看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来的气。

这两天刁迈彭是一天两三趟的来看病,偏偏这天有公事,等到上火才来。会见了上海请来的先生,问看过没有。差官便把医生的话回了。刁迈彭道:“人是眼看着就没有用了,怎幺等到明天!还不早些请他进去看看,用两味药,把病人扳了过来。你们不会说话,等我去同他商量。”当下幸亏刁迈彭好言奉劝,才把先生劝得勉强答应了。于是由刁大人陪着,前面十几个差官打了十几个灯笼,把这位先生请到上房里来。此时张太太见了先生,她的心上赛如老爷的救命星来了。满上房里,洋灯、保险灯、洋蜡烛、机器灯、点的烁亮。先生走到床前,只见病人困在床上,喉咙里只有痰出进抽的声响。

那先生进去之后,坐在床前一张杌子上,闭着眼,歪着头,三个指头把了半天脉;一只把完,再把一只,足足把了一个钟头。把完之后,张太太急急问道:“先生,我们军门的病,看是怎样?”先生听了,并不答腔,便约刁大人同到外面去开方子。张太太方再要问,先生已经走出门外。大家齐说:“这先生是有脾气的,有些话是不能同他多讲的。”当由刁大人让了出来。先生一面吃水烟,一面想脉案方,说得一句“军门这个病──”,下半截还没有说出,里面已经是号啕痛哭,一片举哀的声音,就有人赶出来报信,说是军门归天了。刁迈彭听了这话,一跳就起,也不及顾,先跑到里头,帮着举哀去了。

这里先生双手捧着一支烟袋,楞在那里坐着发呆。正在出神的时候,不提防一个差官举手一个巴掌,说:“你这个混帐王八蛋!不替我滚出去,还在这里等什幺!”说着,又是一脚。先生亦因坐着没味,便说:“我的当差的呢?我要到关道衙门去。”又道:“我是你们请来的,就是要我走,也得好好的打发我走,不应该这个样子待我。我倒要同刁大人把这个情理再细细的同他讲讲。”差官道:“你早晨来了,叫你看病,你不看,摆你娘的臭架子!一直等到人不中用了,还是刁大人说着,你这才进去看!我们军门的病都是你这杂种耽误坏的!不走,等做不成!”说着,举起拳头又要打过来,幸亏刁大人的管家劝住,才腾空放那先生走的。

闲话少叙。再说张太太在上房里,原指望请了这个名医来,一帖药下去,好救回军门的性命。谁知先生前脚出去,军门跟后就断气,立刻手忙脚乱起来。一位太太同着十八位姨太太,一齐号啕痛哭,哭的震天价响。正哭着,人报:“刁大人进来了。”张太太此时已经哭的死去活来。一众老妈见是刁大人进来,但把十几位姨太太架弄到后房里去。刁大人靠着房门,望着死人亦干号了几声。于是张太太又重新大哭,一面哭着,一面下跪给刁大人磕头,说:“我们军门伸脚去了,家下没有作主的人,以后各事都要仰仗了!”刁迈彭急忙回说:“这都是兄弟身上应该办的事,还要大嫂嘱咐吗。”说罢,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