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写保折筵前亲起草 谋厘局枕畔代求差(第3/6页)

赵大架子去后,余荩臣当夜便住在王小五子家。王小五子见余荩臣很巴结赵大架子,就问赵大架子的履历。余荩臣便告诉他说:“赵大人是制台衙门的师爷,见了制台是并起并坐的,通南京城里没有再阔过他的。”王小五子便问:“余大人,你当的甚幺差使?一年有多砂钱进款?”余荩臣便说自己“当的是通省牙厘局总办。所有那些外府州、县,大小镇、市上的厘局,都是归我管的。这些局里的委员老爷,我要用就用,我不要用就换掉,他们不敢不依我的。”王小五子道:“他们那些官都归你管,你的官有多们大?”余荩臣道:“我的官是道台,所以才能够当这牙厘局总办。”王小五子鼻子里嗤的一笑,道:“道台是什幺东西,就这们阔!”说到这里,又自言自语道:“天,原来如此!”忽然又问道:“余大人,我问你:我听说现在的官拿钱都好买得来的,你这个官从前化过几个钱?”余荩臣起初听他骂道台“什幺东西”,心上老大不高兴;后来又见他问自己的官从前化过几个钱,便正言厉色道:“我是正途两榜出身,是用不着化钱的。化钱的另是一起人,名字叫‘捐班’。我们是瞧他不起的。”王小五子道:“余大人,官好捐,你们的差事想亦是捐来的了?”余荩臣道:“呀呀呼!差事那里好捐!私下化了钱买差使的固然亦有,然而我得这个差使是本事换来的,一个钱没有化。就是人家在我手里当差使,我也是一文不要的,那是再要公正没有。”王小五子道:“照此说来,你余大人是一个钱不要的了?”余荩臣道:“这个自然。”

王小五子道:“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了:前个月里,有天春大人请你吃酒,我看见他当面送给你一张银票,说是六千两银子。春大人还再三的替你请安,求你把个什幺厘局给他。不是你接了他的银票,满口答应他的吗?不到十天,果然有人说起春大人升了厘局总办,上任去了。”余荩臣见王小五子揭出他的短处,只得支吾其词道:“他的差使本来要委的了。银子是他该我的,如今他还我,并不是化了钱买差使的。这种话你以后少说。”王小五子道:“照这样说起来,没有银子的人也可以得差使了?”余荩臣道:“怎幺不得。老实对你说,只要上头有照应,或者有人嘱托,看朋友面上,亦总要委他差使的。”王小五子道:“原来派差使也要看交情的。余大人,咱俩的交情怎幺样?我要荐个人给你,你得好好的派他一桩事情。”余荩臣当他说笑话,并不在意,只答应了一声道:“这个自然。你荐给我的人,我总拿头一分的好差使给他。”王小五子嘿嘿无语的歇了半晌,起身收拾安寝。

一宵易过,又是天明。到了次日,余荩臣惦记着自己的事情,上院下来,随又写信给赵大架子,约他今天晚上同到王小五子家吃酒。赵大架子回说:“公事忙,不得脱身;等到事完出衙门,八点钟在自己相好贵宝那里吃晚饭,可以面谈一切。”余荩臣只得遵命。才打七点钟,便饿着肚皮先赶到贵宝房间里伺候。一等等到九点钟,赵大架子才从衙门里出来,余荩臣接着,赛如捧凤凰似的把他迎了进来。一进门先抽烟。堂子里晓得他的脾气的,早已替他预备下打好的烟二十来口,一齐都打在烟扡子上,赛如排枪一样,一排排的都放在烟盘里,只等赵大架子一到,便有三四根枪,两三个人替他轮流上烟对火门。此时,赵大架子来不及同余荩臣说话,只见他躺在炕上,呼呼的拚性命的只管抽个不了。有时贵宝来不及,余荩臣还帮着替他对火,足足抽了一点钟。其时已有十点钟了,赵大架子要吃饭。饭菜是早已预备下的。当下只有他同余荩臣两个人对面吃。贵宝打横,伺候上菜添饭。赵大架子叫她同吃,她不肯吃。赵大架子还生气,说道:“陪我吃顿饭有什幺要紧的,就这样的不好意思起来?你们当窑姐的人,只怕不好的意思的事情尽多着哩!”说罢,便把面孔板起,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余荩臣搭讪着替他们解和。

等到把饭吃完,赵大架子一面漱口,余荩臣又顺手点了一根纸吹给他。慢慢的谈了几句公事,然后趁势问他:“这两天大帅背后于兄弟有甚幺话说?”赵大架子道:“不是荩翁提起,兄弟早在这里打算主意了。无奈兄弟公事实在忙,一天到晚,竟其没有动笔的时候。”余荩臣忙问:“甚幺事一定要尧翁亲自动笔?”赵大架子道:“就是荩翁得明保的那句话了。”余荩臣一听“明保”二字,正是他心上最为关切之事,不禁眉飞色舞,仔细一想,又怕赵大架子拿他看轻,立刻又做出一副谨慎小心的样子,柔声下气的说道:“这都是大帅的恩典,尧翁的栽培!”赵大架子道:“岂敢!不过制军既有这个意思,我们做朋友的人,那里不替朋友帮句忙。说也好笑,前几天是兄弟催制军,这两天反了过来,倒是他催兄弟。”余荩臣道:“催甚幺?”赵大架子道:“起先是制军虽然有了保举荩翁的意思,一直没有定规,是兄弟天天追着他问,同他说道:‘像余某人这样人,真要算是江南第一个出色人员;大帅既有恩典给他,摺子可在早些进去,将来朝廷或者有什幺恩典,也好叫他及早自效。’制军听了兄弟的话,果然答应了,就立逼着兄弟替他起稿子。这两天兄弟一来因为事情忙,没有工夫动笔,二来,怎幺保举法子,下个什幺考语,也得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