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老吏断狱着着争先 捕快查赃头头是道(第5/6页)

当下捕快拿他一带带到下处。从来贼见捕快,犹如老鼠见猫一般,捕快问他,不敢不说实话,先把怎样输钱,怎幺偷钱,自始至终说了一遍。虽说他是总爷的伴当,到了此时竟其不徇情面,捕快头儿却是拿他当贼看待。一到下处,便喝令叫他自己脱去衣服。幸亏没有甚幺穿着,脱去长衫,只剩得一衫一裤。捕快又叫他除去帽子,脱去鞋袜,不提防豁琅一响,有两块几角钱落地。捕快看了奇怪,连说:“怎幺你身上还有洋钱?──”王长贵道:“头儿明鉴。”捕快伸手一个巴掌,骂道:“谁是你的头儿?头儿是你乱叫得的?”王长贵立刻改口,称他老爷,方才无话。捕快问道:“你偷总爷的钱不是已经被他搜了去吗?怎幺你身边还有?这是那里偷来的?”王长贵道:“这亦是总爷的洋钱。”捕快道:“你到底偷了他多少?”王长贵道:“一共拿他二十块钱,还了两块二角钱的赌帐,下余十七块八角。我告假之后,到了烟馆里数了数,把十五块包了一包,揣在腰里,这两块八角,正想付过烟帐,上待买一件棉马褂,想不到他们众人就找了来,把我一找,找到船上,我这两块多钱还捏在手里。我一见总老爷脸色不对,就顺手往袜子筒里一放,所以没有被他们搜去。不瞒老爷说:总爷还是我的姑表哥哥哩。他的钱我就用他两个,大家亲戚,也不好说我是贼。他忘记他从前穷的时候了,空在省里,一点事情没有,东也借钱,西也借当,我妈的褂子也被他当了,至今没有赎出来。如今做了总爷,算他运气好,就这一趟差使就弄了不少的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用他这两文,要拿咱当贼办,真正岂有此理!”

捕快听到这里,忽然意有所触,便说:“你们总爷是几时得的差使?”王长贵道:“是今年五月里才得的。”捕快道:“他这差使一年有多少钱?你一个月赚几块钱?”王长贵道:“我只吃一分口粮,那里会有多少钱。就是我们总爷也是寅吃卯粮,先缺后空。太平的时候,听说还过得去,现在有了军务,就是要赚也就有限了。”捕快道:“他的差使既然不好,那里还有钱供你偷呢?”王长贵道:“就是这个奇怪。没有来的时候,一直闹着说差使不好,一到这里,他老就阔起来了。而且他的钱是在下乡巡哨的前头有的,如果在下乡的后头,一定要说他是打劫来的了。”捕快一面听他讲,便把那两块大洋钱重新取出来一看,无奈图章已经糊涂,不能辨认,就问:“你那两块二角钱是输给那一个的?”王长贵道:“输给本船上拿舵的老大,姓徐名字叫得胜,是他赢的。”

捕快听说,心上已经了了,便把王长贵交代伙计看管,自己走进衙门,找到稿案上二爷,托他去回本官,先把王长贵的话,一五一十,述了一遍;自己方说,“据小的看起来,上回文大老爷少的那一注洋钱,虽说是死的婊子偷的,后来蒙大老爷恩典,并不追比。但是死的婊子床上只翻出来五十块,那死的婊子还说是那位师爷托她买东西的,小的不相信,就把她锁了来。现在婊子死了,没有对证。但是文大老爷一共失窃一百五十块钱,还有别的东西。纵然有了五十,到底还有一百,连别的东西没有下落。虽说大老爷不向小的们要贼要赃,小的当的甚幺差使,有的破案,总得破案。今番船上总爷送来的那个贼,已由小的仔细问过,据他说,他总爷这个钱来路很不明白。如今这人身上还藏着两块儿角钱,可惜图章不大清楚,辨认不出。小的想求大老爷把鲁总爷在这贼身上搜出来的十五块钱要了来查对查对。这贼还有两元二角钱输给本船掌舵的徐得胜,小的意思,亦想求大老爷拿片子把这徐得胜要了来,看看图书对不对。小的是如此想,求大老爷明鉴。”

庄大老爷道:“上回的事,我不来比[注:限定差役在规定日期内完成某种任务。]你们就是了。现在鲁总爷为着他伴当做贼,送到我这里来托我办,轻则打两板子开释,重则押上几个月,递解回籍,前头的事还去翻腾他做甚幺!”捕快道:“小的当的甚幺差使,总得弄弄明白。就是查了出来,顾了总爷的面子,不去说穿就是了。”说来说去,庄大老爷只答应拿片子要徐得胜到案质讯,不再去追问别的。等到把人传到,捕快先问他:“王某人还你的那两块洋钱尚在身边不在?”谁料徐得胜恐怕老爷办他赌钱,不敢说实话。禁不住捕快连吓带骗,好容易说了出来,还说:“洋钱已经化去一半了,只有一块在身边。”捕快记得前头鼎记的图书,叫他取了出来一看,果然不错。捕快非常之喜,立刻就托二爷上去禀知庄大老爷。庄大老爷道:“这件案子早已结好的了,他又不是死的婊子什幺亲人,要他来翻甚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