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朋友(第2/3页)

“嗯?万一碰上他们该怎么办啊?”

索瓦日先生不愧是巴黎人,什么时候都不忘调侃,他接口答道:

“那咱们就请他们吃炸鱼。”

嘴上虽这么硬,真要贸然闯入这片旷野,他们还的确犯踌躇,周围一片死寂,觉得心里发虚。

最后,还是索瓦日下定决心:

“走,上路!多加小心就是了。”

于是,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利用荆丛灌木作掩护,猫着腰,匍匐着走下岸坡的葡萄园。

要到河边,还必须穿过一长条光秃秃的地带。他们便跑步冲过去,一到河边就钻进干枯的芦苇丛里,身子蜷作一团。

莫里索还趴下去,耳朵贴着地面谛听:周围鸦雀无声,没有一点脚步声响。这里只有他们俩,两个人孤零零的,鬼影也再没有一个。

他们放下心来,便开始钓鱼。

对面荒废的竹芋岛正好是道屏障,对岸有人也看不见他们。岛上原有一家小饭馆,现在门户紧闭,看似废弃多年了。

索瓦日先生钓上一条鮈鱼,接着,莫里索也钓上来一条。就这样,他们隔一会儿便抬起钓竿,钓弦的末端总有一条银光闪闪的小鱼活蹦乱跳:这么爱上钩,这次钓鱼简直神了。

一条网眼很密的网兜,浸在他们脚下的水中,钓上来鱼就小心翼翼地放进去。一种妙不可言的喜悦沁人心脾,这正是再次喜获被剥夺已久的乐趣时,才会有的一种开心。

明媚的阳光晒得他们肩膀暖融融的,他们不再注意倾听有什么动静,也不再想任何事情,只是一心钓鱼,将周围的世界安全置于脑后了。

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发自地下,震得大地颤抖起来。又开始炮击了。

莫里索扭头望左侧,目光越过陡岸,看到远处瓦莱里昂山巨大侧影的额头,生出一团白色羽饰,那是大炮刚刚喷出的硝烟。

紧接着,又一股硝烟,从要塞的顶部喷出;过了片刻,才听见第二声炮响。

继而,炮击之声不断,山头不时呼出死亡的气息,吐出乳白色的烟雾,冉冉升上静谧的天空,在山头上方聚为一朵浮云。

索瓦日先生耸耸肩膀,说道:

“瞧,他们又开干了。”

莫里索正焦急地盯着一个劲往下扎的浮漂羽毛,却突然发火了:平时性情多么温和的一个人,这时怒斥起那些相互厮杀的疯子,他恨恨地说道:

“这样相互残杀,人会愚蠢到这份儿上!”

索瓦日先生也附和一句:

“比禽兽还不如。”

正说着,莫里索钓上一条欧鲌,他也朗声说道:

“真不像话,只要存在政府,天下就永远这样,不会太平。”

索瓦日先生则截口说道:

“共和政府,就绝不会发动战争。”

莫里索也打断他的话:

“如果是国王当政,那就发动国外战争;如果是共和政府,那就会打内战了。”

两个人心平气和,就这样讨论起来,那种通情达理的态度,也是性情温和而见识有限的人所共有的;他们讨论到最后,便达成这种共识:世人永远也不可能自由。瓦莱里昂山上还不断发炮,炸毁法国人的房舍,炸得多少人血肉横飞,让多少生灵涂炭,粉碎了多少梦想、多少期待的欢乐、多少渴望的幸福,同时也给远方,给其他的国家,在多少女人的心上,多少姑娘的心上,多少母亲的心上,打开了永不枯竭的痛苦源泉。

“这就是生活。”索瓦日先生感叹道。

“不如说这就是死亡。”莫里索笑着接口道。

忽然,他们浑身惊悸,明显感到有人从身后走来。他回头望去,果然看见四个人,不,是四条全副武装、满脸胡须的大汉,他们身穿着军服,活似穿着号衣的仆人,头戴平顶的军帽,一个个举着枪正对着两个朋友。

两副钓竿从他们手中失落,顺水漂流而去。

几秒钟的工夫,他们就被抓住,捆绑起来,押走,扔上一条小船,运到对面的岛上。

在那座他们以为废弃的房子的后面,他们发现有二十来名德国兵。

一个浑身多毛的彪形大汉,骑着一把椅子,叼着一根大号的瓷烟斗,用流利的法语问他们:

“怎么样,两位先生,你们钓了不少鱼吧?”

那满满一网兜鱼,一名士兵倒特意拎来了,这时他把渔网兜放到军官的脚下。那普鲁士军官微笑道:

“嘿!嘿!看来收获还真不小啊。不过,咱们要谈谈别的事儿。你们不要心慌,给我仔细听着。”

“在我看来,你们就是两个间谍,派来窥探我军的情况。我逮住你们了,可以马上枪毙。你们假装钓鱼,以便更好地掩饰你们的行动计划。现在,落到我的手里了,算你们倒霉,这是战争嘛。

“你们出来,既然通过前哨阵地,就一定知道口令才能回去。把这口令告诉我,我就饶你们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