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我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愠怒。

“不知道。但我后悔来了这里,在这儿还不如写信容易些。你明白她想说什么吗?”

“我的理解是她想给你自由。”

“可我看重这个吗?自由?你知道她为什么写这封信给我吗?”

“不知道。”她答了一声,语气十分生硬。虽然我不知道真相,但这一刻至少让我明白朱莉叶特对此有所隐瞒。

我们走到小径的拐角处,她突然转过身。

“现在,让我自己待会儿。你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和我聊天,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

她逃走了,向屋里跑去。没过多久,我就听到她弹钢琴的声音。

我回到客厅时,她和刚找过来的阿贝尔聊着天,手上的弹奏却没停下,只是看起来无精打采,仿佛是即兴演奏。我离开了,在花园里徘徊了好一阵,寻找阿莉莎的身影。

阿莉莎在果园深处的墙角下,正采摘今年初放的菊花。花香与山毛榉枯叶的味道融为一体。空气中漫溢着浓浓的秋意,阳光下的果树架被晒得暖烘烘的,东方的天空却格外明净。她戴着一顶泽兰产的大女帽,脸几乎全掩在帽子里。这是阿贝尔在旅途中买来送给她的,刚拿到手她就戴了上去。我走过去,起初她并没转过身来,但身体禁不住微微战栗起来,这表明她听出了我的脚步声。我已经做好坚持住的准备,鼓起勇气面对她的责备,承受住她即将投向我的严厉目光。然而,当我快到她跟前时,却仿佛胆怯一般,放慢了步伐。她一开始没有回头,耷拉着脑袋,像个赌气的孩子,只把放满鲜花的手朝后面伸出来,似乎在邀我靠近。见到这个姿势,似乎是为了玩闹,我反而站住了。她终于转过身来,朝我走了几步,抬起头,满面笑颜映在我眼里。她的目光照亮所有,转瞬间,我觉得一切都那么自在简单,于是用毫不费劲的声音说道:“你的信把我招了回来。”

她说,“我早料到了”,然后转了个声调,以求削弱过度的斥责之意,“正是这一点让我生气,你为什么看不懂我说的话呢?很容易理解的吧……”果然,忧郁和困境不过是我的假象,只存在于脑海中。“我和你说得很清楚,我们一直以来都很幸福,你却还建议我改变,我拒绝了,这有什么可惊讶的呢?”

在她身边我的确是幸福的,那么幸福,以至于期望我们的想法可以完全契合。只要她微笑,只要我们也能像今天这样,手牵着手在这条温暖的花径上走着,我便别无所求。

“如果你希望这样,”我认真地说道,完全沉浸于眼前的幸福之中,其他的期盼全被抛诸脑后,“如果你希望这样,咱们就不订婚了。我收到你的信时,就明白自己一直是幸福的,但又快要失去这份幸福。把往日的幸福还给我吧!我不能没有它。我那么爱你,可以等你一辈子。可是阿莉莎,一想到你不再爱我,或者怀疑我的爱,我就受不了。”

“唉!杰罗姆,我不怀疑你爱我。”

她的声音平静又忧伤,但笑容又照亮了她,显得无比和煦静美,让我不禁为自己的恐惧和抗争感到羞愧。我甚至觉得,在她话语深处听出的忧郁回响,正是我的担忧和抗议引发的。我直接谈起自己的计划、学业,以及让我受益匪浅的全新生活方式:那时的巴黎高师不似近来的样子,纪律相当严明,它鼓励大家勤奋学习,只有怠惰不前的学生,才会有压力;这种近乎修道院式的生活让我远离外界,这一点让我高兴,因为社交圈对我并没有吸引力,只要是阿莉莎害怕的东西,我很快也会憎恶;在巴黎,阿斯布尔顿小姐还留在往日和母亲同住的公寓里,每到星期天,我和阿贝尔总会花几个小时去看望她,我还会在这一天给阿莉莎写信,好让她完全知悉我的生活。

我和阿莉莎坐在敞开的窗框上,巨大的藤蔓恣意地攀爬上来,最后几条黄瓜已经摘完。阿莉莎听我说着,也会问我一些问题。我从未见她如此专注柔情,也从未见过她表现出如此深切的爱恋。恐惧、担忧,甚至是最轻微的不安都消融在她的微笑中,融化在这令人愉悦的亲近中,犹如薄雾消散在清澈湛蓝的天空中一样。

我们坐在山毛榉树林的长椅上,阿贝尔和朱莉叶特寻了过来。这一天余下的光阴,我们重读了斯温伯恩的诗歌《时间的胜利》,每个人轮流读上一节,直到夜幕降临。

“好了。”我们动身离去前,阿莉莎拥抱了我。也许是我冒失的行动所致,又或许她就想要这样,阿莉莎摆出一副大姐姐的神气,半开着玩笑说道:“现在答应我,以后别胡思乱想……”

等到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阿贝尔立刻问我道:“怎么样?你们订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