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猴子和人(第2/6页)

我拿起斗篷,走进场地。我向前走了几步,尽最大的力气拉起肩背,站直,挺起胸膛。那只公牛正在另一个角落,并未看着我。我举起斗篷走了过去。

“嘿!公牛!公牛!公牛!”

公牛转过头来,似乎迟疑了片刻,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我。我能看到它身体两侧的起伏。它已经累了,而且肯定非常沮丧。它一直都没有碰到人,一次都没有。

我再次挥了挥斗篷,公牛冲过来了。

我记得那种姿势,公牛低着头,踏着沉重的蹄子冲了过来,我也记得我握着木棒的手开始变白。我记得我急切地挥舞着斗篷,记得我当时很想知道,为何公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斗篷,为何它似乎关注的是我。当公牛冲过去的时候,好斗牛士甚至会站得更直,他会缩紧臀部,拉直肩膀,这个姿势的象征意味如此明显,以至于不需要任何解释。我的臀部却向后撅了起来,我把斗篷尽可能伸到我身体之外,用力地摇晃着,试图让这只公牛改变其没法改变的心思。

公牛的前额碰到了我的一边臀部,将我从地面上顶到了空中。我记得我在空中扭曲着,试图找到下半身的脚,但是没能找到。我重重地摔倒地上。公牛对着我,我还记得我握着它的一只角,握得比握木棒还要紧,我握着那只角,让它远离我,以防它接近我的头部和颈部。我听到那几个孩子冲了过来,朝那只公牛喊着,其中一人猛击其腹部,试图分散它的注意力。大概过了五秒之后,这招起作用了,公牛的注意力离开了我,试图去顶莫罗。我笨拙地站了起来,跑到了一座围栏背后,兴奋地笑了起来。我的血管里充满了肾上腺素(a Dr.enaline),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腹部后来鼓起了硕大的蹄印。

所以,为何公牛碰到了我,而没有碰到别人?

答案很明显,我是个糟糕的斗牛士。但还有另外一种答案,要讲清楚这个答案我们还得回到亨利的故事。

20世纪50年代,人类研究和动物研究之间的界限在任何地方都非常模糊,然而在外祖母所在的收容所,这一点最为模糊。1949年,收容所的院长查尔斯·伯林盖姆(Charles Burlingame)建立了第一间手术室,用于外祖父进行神经外科手术,而他也在同一栋楼里,开了一间研究猴子的实验室。伯林盖姆雇用了一位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来主持实验室,并担任研究所的研究主任,这位年轻人名叫卡尔·普里布拉姆(Karl Pribram),从神经外科学家转变成了神经心理学家。普里布拉姆从耶鲁大学(Yale)的约翰·富尔顿(John Fulton)的实验室直接来到了这所收容所,而他的职责,在那年研究所的年度报告里有所描述:“因此,之后的研究可以放在对人类的神经外科手术(额叶切除术)所带来的一些问题之上,可以为这种在精神病学中有争议的疗法寻求一种更为合理的方向。”

甚至在普里布拉姆离开富尔顿的灵长类实验室,开办自己的活体研究所之前,他的兴趣就如很多同时代的研究员一样,开始从大脑额叶转向了颞叶。一位从麦吉尔大学来做访问的研究生莫蒂默·米什金(Mortimer Mishkin)甚至更加年轻,普里布拉姆和他一起,开始进入保罗·布西(Paul Bucy)和海因里希·克鲁尔(Heinrich Klüver)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离开的领域,即研究双侧颞叶切除所带来的行为上和神经上的影响。在他们最初的研究中,他们使用了十只动物:一只成年雄性南非狒狒、一只雌性几内亚狒狒、八只年幼的恒河猴。他们用各种任务测试了每一只动物。之后,普里布拉姆一只接一只打开了他们的头颅,并移除了它们的额叶部分,然后重新测试了它们。这些动物在术后还活了大约4到8个月,它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了严格的控制和观察,包括它们的食物、体温等等;然而,普里布拉姆记录道,“尽管我们相信,溢出的食物都已经被收集并称重了,但我们仍不能确定。同样,尽管我们已经做了预防措施,让动物们适应测量直肠温度的过程,但仍不能确切地说,动物在术前和术后的放松度是一样的。”在收集到足够的数据之后,所有的动物都被杀死了,而它们的大脑也得到了分析,从而得到了大脑损伤程度的精确测量。

他们的发现在很多方面验证了克鲁尔和布西的发现。比如说,颞叶损伤的动物似乎什么都愿意吃。普里布拉姆和米什金在难闻的奎宁(quinine)里泡了几片土豆和海棉球,给那些动物吃。颞叶损伤的猴子会毫不犹豫地吃掉给予它的一切。而且它们还会吃肉,而这些食草灵长类动物本来是不吃肉的。这种新发现的疯狂行为甚至不仅限于味觉,它们似乎对一切它们之前所不在乎的东西都有兴趣。研究员们给猴子们一些明显有害的东西,比如一片锋利的金属、烧着的纸片,而这些猴子会反复拾起这些东西,并义无反顾地拿着仔细观察,尽管这些东西会伤害到它们。“一件明显有害的物体,倘若会烧伤或割伤动物的皮肤,”他们写道,“那么在一次实验中,一只动物接近、接受、仔细观察这件物体的次数就会被记录下来。”有几次,在一只猴子拿走烧着的纸片后,“这只动物的胡须被烧着了,”而且一般说来,“不论这些有害的物体会带来多么明显的不适感,这只动物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将自己暴露在伤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