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2/2页)

阿尔卡季内心有点胆怯,在玛祖尔卡舞曲刚刚奏起时,他坐在自己的女伴身旁,准备同她进行交谈,但他却只是用手摸摸头发,竟然找不到一句话来说。不过,他胆怯和激动的时间并不太久,奥金佐娃的镇静也传给了他。一刻钟还不到,他就已经自由舒畅地谈起了他的父亲、他的伯父和他们在彼得堡以及回乡以后的生活。奥金佐娃非常有礼貌地注意听他讲话,不时把扇子打开或者收起。有人来请她跳舞时,他的唠唠叨叨的话才停止。在这期间,西特尼科夫来邀过她两次。她跳完舞一回来,又坐下来,拿起扇子,她的胸脯甚至也并未因此而跳动得快一些。而阿尔卡季便又开始唠唠叨叨地说了起来,感到坐在她的近处,跟她谈话,望着她的眼睛,望着她漂亮的前额,望着她那可爱、庄重和聪明的脸庞,实在是莫大的幸运。她却说话不多,但在她的言谈之中,却透露出她阅历的丰富,从她对一些事物的看法中,阿尔卡季得出结论:这个年轻的女人对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有了新的感触和新的想法……

“当西特尼科夫先生引您到我身边时,”她问他道,“您同谁站在一起?”

“您注意到他了吗?”阿尔卡季同时问道,“他有一张很可爱的面庞,不是吗?那是一个姓巴扎罗夫的人,我的朋友。”

阿尔卡季便开始谈起“自己的朋友”。

他说得那么详细,那么兴致勃勃,使得奥金佐娃情不自禁地回头对着他,注意地望了望他。这时玛祖尔卡舞曲快要奏完了。阿尔卡季怀着惋惜的心情同自己的女伴分手,他同她度过了多么愉快的半个小时!

确实,在这一段时间中他经常感到她似乎是在俯就他,似乎他应该对她表示感谢……但是年轻人的心并不会为这种感情而感到痛苦。

乐声停止了。

“Merci[113],”奥金佐娃站起身来说,“您答应过来看我,请把您的朋友一起带来。我很高兴见到一个有勇气对什么都不相信的人!”

省长走到奥金佐娃的身旁,说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并带着关切的面容给她伸出一只手。走的时候,她回头对阿尔卡季笑了最后一次,并且对他点了点头。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望着她的背影(她那闪着银灰色光辉的黑绸子裹着的身材在他看来,显得多么苗条)心想:“就在这一瞬间她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于是,他的心灵中有了一种谦恭的感觉……“怎么样?”巴扎罗夫在阿尔卡季刚刚回到他身边的角落里时问道。

“玩得满意吗?刚才有个老爷告诉我,说起那位太太就哦哦哦的。看来,那位老爷是个傻瓜。喂,依你看,她真的是哦—哦—哦吗?”

“我根本不明白这哦哦哦是什么意思。”阿尔卡季回答道。

“瞧你,有多天真!”

“那我就无法理解你的那位老爷了。奥金佐娃很可爱,这是毫无疑义的,但她的举止是那么冷漠,那么严肃……”

“平静的旋涡里[114]……你知道!”巴扎罗夫接着说道,“你说她冷漠。殊不知妙处正在这里。你不是喜欢吃冰淇淋吗?”

“也许是吧,”阿尔卡季喃喃说道,“我对此无法判断。她希望与你结识,而且请求我带你去见她。”

“我想象得出你会把我描写得多么的好!不过,你做得对。带我去见她吧。不管她是个什么人——省里的女皇也好,像库克什娜那样的‘解放’女性也好,单单她的那副肩膀,就是我好久没有见到过的。”

巴扎罗夫的冷嘲热讽,伤了阿尔卡季的心,但像经常发生的情况那样,阿尔卡季责备巴扎罗夫的地方,往往不是他不喜欢巴扎罗夫的地方……

“为什么你不希望妇女有思想自由!”他低声说道。

“老弟,因为据我的观察,在妇女中间只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人能够自由思想。”

谈话到此结束。晚饭以后,两个年轻的朋友就离开了。在他们的背后,库克什娜神经质地带着恶意地笑了起来,但不无怯意。他们两个人中哪一个也没对她加以注意,使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她一直待到舞会结束大家都走了才走,到午夜三点多,她还同西特尼科夫跳了巴黎风格的波兰玛祖尔卡舞。省长举办的舞会便以这个启发性的表演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