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家具出租的房间(第3/4页)

是女人们常用的那一种,没有个人特色,具有女性特征,不表明任何心境和时间。意识到这些表现不出佩戴者的身份,他没有去理会它们。在梳妆台的抽屉里翻腾的时候,他看到一块被丢弃的破手帕。他把手绢贴到脸上,闻了闻,闻到一种刺鼻的金盏草的怪味,于是他把手帕丢到了地上。在另一个抽屉里,他发现了几颗样子怪怪的纽扣、一张节目单、一家当铺老板的名片、两颗吃剩的果汁软糖和一本解梦的书。在最后一个抽屉里,有一个女人用过的黑缎发结,这叫他猛然怔了一下,在悲喜之间踌躇了一会儿。不过,这黑缎发结也只是个女性的普通饰物,戴上它尽管显得端庄淑雅,可没有什么个性特征可言,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随后,他像一条嗅觉敏锐的猎狗,在屋子里到处搜寻。他扫视四壁,趴在地上查看地毡拱起的边边角角,翻遍了壁炉架、桌子、窗帘和台布,还有放在角落里的东倒西歪的橱柜,他想要找到一个眼睛能看得着的证据,以证明她就在这间屋子里。在他的心里,在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空间里,他都在依偎着她,向她倾诉衷肠,在撕心裂肺、栩栩如生地呼唤着她,就连他的较为迟钝的感觉也能够听出她的召唤声了。他又一次地大声回答道:“我听到你的呼唤了,亲爱的!”他转过身,瞪大着眼睛,凝视着眼前的这一片虚无,因为他还不能够在木樨花的芳香中感觉到她身体的存在,感觉到她的色彩、她的爱和她伸出的手臂。啊,上帝!这木樨花的芳香到底来自哪里?从什么时候起,这芳香能够向他呼唤出声音?他就这样四处寻找着。

他在缝隙和墙角里翻找,发现了一些木塞和烟蒂。这些他没有理睬。有一次他在地毯的折缝里发现了抽剩的半只雪茄,他恼恨恨地把它掷在脚下,一边诅咒一边使劲地踩着它。他把房间从里到外仔细地筛了一遍,发现了许多漂泊不定的房客们留下的一些穷极无聊的物件和印迹。然而,对于他所要寻找的人——

也许就在这里住过的她(其灵魂似乎仍然还徘徊在这里),他却找不出任何的线索。

临了,他想起了女房东。

他从幽灵萦绕的屋子里跑出来,来到楼下一处有灯光透出的门前,敲响了门。开门的是女房东,他尽可能地抑制住了他的激动。

“你能告诉我,夫人,”他恳求道,“在我到来之前,是谁住着这间屋子吗?”

“可以的,先生。我再告诉你一遍,是斯普罗尔斯和穆尼先生。布雷塔·斯普罗尔斯小姐是她的艺名,她的真名是穆尼太太。我的房子的声誉一向是很好的。他们的结婚证镶在镜框里,就挂在一个钉——”

“这个斯普罗尔斯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我的意思是说,她长得什么样?”

“哦,黑头发,先生。她个子不高,很结实,长着一张招人喜欢的脸。他们是上个星期二离开的。”

“在他们住进来之前呢?”

“喔,在他们之前,是个搞运输的单身男士。他走时还欠了我一个星期的房租呢。再前面是克劳德夫人和她的两个孩子,他们住了四个星期;在他们的前面是多伊尔老先生,他的房租是他的儿子付的。他住了六个月。这就已经推到一年以前了,先生再往前,我就不记得了。”

他谢了女房东,慢腾腾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屋子里已变得死气沉沉。曾经激活了它的元素已经消失,木樨花的芳香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发了霉的家具的腐臭味儿和储藏室空气的味道。

他的希望和信念都在逝去、枯竭。他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咝咝作响的煤气灯发出的暗黄色的灯火。过了一会儿,他走到窗前,开始把床单撕成一条一条的,接着用他小刀的刀背把这些布条塞进了门、窗的每一条裂缝里面。在把所有的缝隙都塞得严严实实以后,他关灭了灯,打开了煤气的开关,然后他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

今晚轮到麦克库尔夫人提着罐子去打啤酒。买回来后,她拎着酒来到地下室里(这是房东们聚会、也是蛆虫猖獗的地方),跟珀迪夫人坐在一起,聊起天来。

“今天下午,我终于把我三层上的房子租出去了,”珀迪夫人说,一边抿着杯边溢出的啤酒沫子,“是一个小伙子租下了它。他在两个小时前就睡了。”

“喔,是吗,珀迪夫人?”麦克库尔夫人满怀着敬慕说,“你真行,能把那种房子也租出去。那么,你告诉他实情了吗?”她神秘兮兮地、沙哑着嗓子低声地问。

“配上家具的房子,”珀迪夫人用她那毛茸茸的嗓音说,“就是用来出租的。我没有告诉他,麦克库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