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人(第14/16页)

“庆叔,你岁数也不小了(这年四十八岁),身体又有病,甭操那么多心了,真不行我来替替你,你去郑州看病!要行呢,你就对乡里说说!”

没想到黄脸恩庆一下将兔腿摔到地上:“鸡巴!”

走了。弄得贾祥挺尴尬。本来这事也就是商量商量,商量不成贾祥也不恼,仍当他的乙方。没想到乡里出了新点子,说这次选村长要搞差额,两个选一个。村里人一听就恼了:哪个龟孙想的这歪点子,两个选一个,自己不操心,推给了大家!从祖上到现在,没听说两个选一个!贾祥一听这办法倒喜欢,到处对人说:“咱们搞差额,咱们搞差额!”

便站出来与恩庆差额。差额选举本身并不复杂,大家的儿孙都是贾祥乙方的工人,恩庆有病不说,还喝过酒吃过兔子搞过人家闺女,一差就把恩庆差了下去,贾祥被差上了。乡里看贾祥表现不错,曾捐款两千元修小学,恩庆又到了肝硬化后期,也同意贾祥当。

贾祥从此成了村长。盖章不用再找恩庆。贾祥当村长以前,显得在村里呆得时间多;贾祥当村长以后,显得在塘沽呆得时间多。在村里大家仍叫他乙方;到塘沽大家反喊他村长。恩庆村长被差下来,小脸更黄,整日无事可做,更是整日蹲在家门口晒太阳。本来支部门口太阳更好,可他说什么不再到那里去。大家看他在家门口晒太阳,双手捂着肝腑,反觉得他可怜,说:

“恩庆以前也给村里办过好事!”

又觉得将贾祥选上去有些愤愤,说:

“这回可是通过咱们的手把他弄上去的!”

“他他妈也不在塘沽干活,倒盖了七间大瓦房,现在当了村长,又不在村里呆着,合适全让他占了!”

当然这话也就是背后说说,见了贾祥仍呼乙方。

这时乡里的头人换了吴乡长。吴乡长爱骑嘉陵。一听街里“突突”响,就是吴乡长。吴乡长一来村里,就去找贾祥。吴乡长这人工作干得不错,一来村里就讲:

“咱们可得发展商品生产!”

讲过,与贾祥一起就着猪肚喝啤酒。吴乡长能喝四瓶,喝了就红脸;贾祥能喝三瓶,喝了就摸头。两人红脸摸头一阵,“嘿嘿”一笑,吴乡长骑着嘉陵就回去了。去年吴乡长家盖房,贾祥去帮过忙,给他弄了几根钢筋梁;贾祥老婆有病,贾祥不在家去了塘沽,大家都说:

“去找吴乡长,去找吴乡长!”

大家带贾祥老婆找了吴乡长,人家马上给批了个条,让贾祥老婆住进医院。大家说:

“吴乡长这人仁义,对得住贾祥!”

这时恩庆肝硬化已经到了全硬,硬得像石头,不能再在街上晒太阳。贾祥一次从塘沽回来,不计换届时差额的旧仇,亲自开着小手扶,把恩庆拉到乡里看病,感动得恩庆躺在车厢里,捂着肝腑掉泪:

“贾祥,知道这样,早让给了你,还差他娘的什么额!”

贾祥倒说:“该差还得差。”

到了乡里,贾祥又去找吴乡长,批条让恩庆照了X光。照过X光,恩庆又撑了几天,终于死去。据说临死时手里还握着一个空酒瓶,嘴里喊着:“新喜,新喜。”

可新喜这时在塘沽当监工,也不知他要对新喜说些什么。死后,全村老少都去送烧纸。以前的情妇美兰也去了,不过没哭,大家有些不满意。贾祥也去给恩庆送丧,祭到坟前一只煮熟的兔子。

这时发生了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恩庆死后三个月,贾祥又一次从塘沽回来,突然在村里提出,他要与老婆离婚,与美兰结婚。美兰以前与恩庆看过大喇叭,现在大家都说贾祥这人不仁义,恩庆刚死三个月就闹这事,不仁义;人家美兰刚到你家做过几天饭,就想人家,不仁义。也有人说贾祥对不起老婆。可贾祥还是要离。众人劝他不住。这时村里的村务员新换成了小路,小路已经一把胡子,声音变得沙哑,一次也在猪圈捂着铜锣说:“祥弟,不能离,不说弟妹贤惠,只是这美兰,以前可是恩庆用过的!”

贾祥大怒:“放你妈的狗屁!你住的房子你爹没用过?你不也照样住!”

弄得五十多岁的小路很尴尬,捂着铜锣跳出猪圈,三天不敢到贾祥跟前,嘴里老念叨:“离就离,谁不让你离了?”

贾祥离婚是真想离,就是贾祥他老婆不想离。掰扯几个月,贾祥说:“给你两万块,跟小孩过去吧!”

老婆想了想,哭了一回,离了。

离婚那天,大家都出来看,贾祥开着小手扶,拖斗里坐着老婆孩子,去乡里扯离婚证。扯完离婚证,小孩看着卖糖葫芦的老头伸手要糖葫芦,要不到就哭。贾祥停了机,就给小孩去买。老婆在车斗里还哄孩子:“小二小三别哭了,你爹去给你们买糖葫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