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第4/20页)

“该集合点名了,你把帽子弄湿。弄湿就不点名了?你怎么弄湿,你再怎么给我弄干!弄不干你戴湿帽子点名!”

可怜“元首”只好戴上湿帽子,站在风地里点名。数九寒天,一场名点下来,帽子上结满了琉璃喇叭。这时排里又要点名。排长讲话,批评有的同志无组织无纪律,临到点名还弄湿帽子。大家纷纷扭头,看“元首”。“元首”一动不动。

排里点完名,“元首”不见了。我出去寻他,他仍戴着湿帽子,坐在营房后的风地里,一动不动。我以为他哭了,上去推他,他没哭,只是翻着眼皮看看我。我说:

“‘元首’,把帽子脱下来吧,看都冻硬了。”

他突然开始用双手砸头,一个劲儿地说:

“我怎么这么混!”

我说:“这也不怪你,你今天拉羊粪了。”

这时他“呜呜”哭了,说:“班副,这都怪我心笨。”

我说:“这也不能怪心笨,谁也没想到会突然点名。”

他渐渐不哭了,又告诉我,他今天收到他爹一封信,托人写的,让他在部队好好干,可他今天就弄了个这。

我说:“这没什么,谁还不跌跤了?跌倒爬起来就是了。”

他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元首”递给班长一份决心书,说昨天弄湿帽子的思想根源是无组织无纪律,现在跌倒了,今后决心再爬起来……

各班正在训练,连里突然集合讲话,说近日有大首长要来检阅,要各班马上停止别的训练,一起来练方队。大家都没见过大首长,一听这消息,都挺兴奋。一边改练方队,一边悄悄议论:这首长有多大?该不是团长吧?夜里我和班长站岗,我问班长,班长本来也不一定知道,但他告诉我这是军事机密。

练了十几天方队,上边来了通知,明天就要检阅。这时告诉大家,来检阅的不是团长,也不是师长,是军长!军营一下沸腾起来。说军长要来检阅我们!有的当即要给家写信,说这么个喜讯。班长也兴高采烈地对我们讲,军长长得什么样什么样,到时候检阅可不要咳嗽。接着又重新排队,谁站哪儿谁站哪儿。大家又“稀里哗啦”地卸枪栓,擦枪,把刺刀擦得明晃晃的。

晚上刚刚八点钟,连里就吹起了熄灯号,要大家早点休息,养精蓄锐。灯虽然熄了,但大家哪里睡得着?后来不知怎么睡着了,外面又“嘟嘟”响起了哨声。大家一愣怔,“元首”急忙问:

“又搞紧急集合吗?”

大家慌了手脚,也不敢开灯,黑暗中开始穿衣收拾背包,纷纷埋怨:“明天军长就要检阅,怎么还搞紧急集合?”

这时连长进来,“啪”一下拉着灯,告诉大家,不是紧急集合,是提前起床。起床后立即到食堂吃饭,吃了饭立即站队上车;八点钟以前,要赶到军部检阅场。

大家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又放下了。纷纷说:“我说也不该紧急集合。”又像昨天一样兴奋起来。看看窗户外边,还黑咕隆咚的。

东方出现了血红血红的云块。这是大戈壁滩上的早霞。大戈壁一望无际,没有遮拦,就等着那红日从血海中滚出。仍是数九寒天,零下十几度,但大家都不觉得冷,挤着站在大卡车上。司机似乎也很兴奋,车开得“呼呼”的,遇到沟坎,大家“喔”的一声,被车厢簸起来,又落回去。大枪上的刺刀,都上了防护油,一人一杆,抱在怀里。

军部检阅场到了。乖乖,原来受检阅的部队,不止我们一个连,检阅场上的人成千上万,一队一队的兵,正横七竖八开来开去,寻找自己的位置。我问班长:

“这有多少人?”

班长在人群中搭着遮檐看了看:“大概要有一个师。”

人声鼎沸,尘土飞扬。我们都护着自己的刺刀,不让沾土。连长屁股蛋上吊着手枪,在队伍中跑来跑去,一个劲儿地喊:

“跟上跟上,不要拉开距离!”

大家便一个挨一个,前心贴后心,向前挪动。

七点半了,队伍都基本上各就各位。行走的脚步声、口令声少了,广场上安静下来。但随之而起的,是人的说话声。有的是议论今天人的,有的是指点检阅台的,还有的是老乡见面,平时不在一个连队,现在见到了,便穿过队伍厮拉着见面,被排长连长又吆喝回去……

突然,大家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原来检阅台上有了人,一个参谋模样的人,在对着麦克风宣布检阅纪律,让大家学会两句话。即当军长从队伍前边走过喊“同志们辛苦了”时,大家要齐心协力地喊:“首长辛苦”。然后问:

“大家听明白没有?”

大家齐心协力地喊:“听明白了!”

接着又让检查武器。于是全广场响起“稀里哗啦”的枪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