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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他们是以虔敬,还不如说他们是以反叛的心情在唱这支歌。他们唱歌,是因为这多少是件可干的事。仅仅为了寻求一件事干,他们借此对抗他们完全无助的这种说法。他们寻找到了自我,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声音如此洪亮,具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科弗利除下他的手表,将他的钱包扔进了废纸篓。这贼用他戴着黑色橡皮手套的手将皮包从科弗利的膝盖上提拎了起来。科弗利发出了一声吼声,要不是勃纳和那年迈的妇人将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对着他,他很可能会伸出手去将皮包夺回来。他不得不无奈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当这贼将所有人的财物都抢掠一空,他便走回到隔断那儿。因为飞机颤动,他走路也有点儿摇摇晃晃的。这暴露了他的弱点,使他的身影看起来既熟悉又无害。他们唱道:

在我的醒着的思绪中,

闪亮着您的赞扬,

在我痛彻心扉的悲伤中,

我将建起祭台……

“感谢你们的合作,”从广播里传来这一声音,“我们将在大约十一分钟后在西富兰克林进行事先未安排的降落。请系好安全带,注意严禁吸烟的信号。”

舷窗外的云朵开始发亮了,由暗灰色变成雪白色,飞机驶入薄暮的蔚蓝色天空中。那年迈的妇人擦干眼泪,启齿微笑起来了。为了减轻自己因惶惑而产生的痛苦,科弗利陡然间决意认定那皮包里装着的是电动牙刷和睡衣。乔·勃纳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飞机快速地往下降,已经可以看见城市房屋的屋顶了。那酷似异常谦卑的人的手工活儿,这些人从事着有用的工作,在善良和慈爱中抚育着他们的孩子。当他们不再在空中的那一刻,他们感受到砰的一声和倒流的喷气的怒吼。在舷窗外,他们能看见跑道边上一片纷繁杂陈的荒野。一丛丛的野草和芦苇,贫瘠的植物,在沙土中挣扎着生长起来,成了一条油腻的小溪堤岸。有人大声喊道:“他们走了!”两个旅客打开隔断,传来嘈杂的人声。当有人想问个究竟时,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复杂性便很快呈现出来了。那些对情况熟稔的人傲慢地拒绝和那些什么也不知道的人沟通。那第一个走进前舱的男子带着不屑的口气跟他们说话。“你们安静点儿,”他说,“我来告诉你们我所了解的情况。我们解救了机组人员,机长正用无线电和警方联系。贼都逃走了。这就是我所能告诉你们的一切。”

他们听见非常微弱、非常微弱的警笛声在跑道上向他们驶来。最早到来的是一名救火队员。他在舱门前架了一把梯子,把舱门打开。后来赶来的是警察。警察告诉他们,他们全部被逮捕了。“你们十个人一组离开,”一个警察说,“你们将受到审问。”他非常粗暴,但他们是高尚的。他们活下来了,任何不礼貌的行为都不可能激怒他们。警察开始十人一组地清点人数。救火车的梯子是唯一能够走下飞机的通道。那些年迈的旅客怨声载道地沿着梯子往下蹭,一脸的痛苦。那些等待着的人像是在一场军事训练中一样,一副被动的样子,就像一队战士为判断力和责任感而感到焦虑。科弗利是最后的十人组的第七个。当他走下梯子时,一股带着尘埃的狂风扑向他的衣服。一个警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顿时非常嫌恶警察这样碰他,但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扬手将警察的手拨开罢了。他和他的组员们一起被关进了一辆警车中,窗户都用铁条封着。

当他从警车上跳下来时,又有一个警察抓住他的手臂,他又不得不竭力控制自己。他纳闷,他对触摸他的肉体这么反感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对陌生人这么碰他会如此嫌恶呢?在他面前耸立着中央警察总部的大楼。那是一栋黄砖楼,楼面饰有一些蹩脚的装潢,墙上用粉笔写着一些关于无辜爱情的话。狂风在他的脚边扬起尘土和纸屑。在楼里,他发现自己完全被包裹在一种令人惊讶的、犯了错误的萧索气氛之中。这条通道通向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他过去只能偶尔窥视一下—那是他每每在前门廊给门帘上漆之前,展开报纸得以一瞥的暴力世界。罗斯林男子枪杀妻子和孩子……在火炉中发现被谋杀的孩子……他们都来到了这儿,空气中留下一丝明显的惶惑的、悲哀的、急于表白无辜的气氛。一个警察引领他走进一座电梯,升到六楼。警察什么话也不说。只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他患气喘病?科弗利心中在纳闷。是激动吗?还是因为过于仓促?

“你有气喘病吗?”他问道。

“你回答问题吧。”警察说。

他带着科弗利穿过一条像破旧的校舍走廊一样的走廊,来到一间不比壁橱更大的房间。那儿有一张木头桌子、一把椅子、一杯水和一张问询表。警察关上门。科弗利坐下,看问询表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