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第5/6页)

命运阻碍不了我们欢乐!

就算它要对我施加压迫,

我们也要为欢笑而活着,

傻瓜才不想这样的生活……”

他笑了笑,从窗口望着渐渐变黑的峡谷,那边摆满了各种货摊。他捋了捋胡子,继续说:

“他们当然很高兴,因为在牢房里是十分苦闷的。瞧吧,点名完了,他们马上就到我这里来,有吃,有喝;有时是我请客,有时是他们出钱,于是,俄罗斯母亲呀!摇起来,玩起来吧!我喜欢唱歌、跳舞,他们当中还有许多优秀的歌手和舞蹈家,出色得令人惊讶!他们有些人戴着镣铐,而戴镣铐是跳不了舞的,所以我允许他们把镣铐下了,这是真的。其实他们不要铁匠帮助,自己也可以把镣铐取下来。他们都是很灵巧的人,灵巧得出奇!至于说我放他们进城去打劫,那完全是胡说八道,最终也没有证据……”

他不说话了,从窗口望着峡谷,那边卖旧货的商贩们开始收摊了,响起了门栓的声音、锈铁环碰得叮当响,几块木板掉在地上,发出砰砰声。后来他欢快地向我眨眨眼,继续小声说:

“如果说实话,倒确实有一个人常在晚上外出,不过他不是戴镣铐的重犯,而是尼日尼城本地的一个小偷,他有一个情妇,就住在不远的彼乔尔村。还有是助祭的那件事也弄错了,他们把助祭当成了商人。那是在冬天的一个夜晚,刮起了暴风雪,大家都穿着皮大衣,在忙乱中,谁还能分清谁是商人谁是助祭呢?”

这事我觉得很可笑。他也笑了起来,说道:

“可不是吗,鬼才分得清呢!”

这时舅舅出人意料地奇怪地有点生气起来,推开餐具,嫌恶地皱起脸皮,点着香烟,低声地嘟哝道:

“相互偷窃,然后又相互抓人,关进牢里,流放到西伯利亚,服苦役。这关我屁事?呸,我才瞧不起他们呢……我有自己的灵魂!”

我眼前好像立即出现了头发蓬松的司炉工,他也是常说“瞧不起”这个词。此人也叫雅科夫。

“你在想什么?”舅舅柔声地问我。

“你同情那些犯人吗?”

“他们很容易叫人同情。多么好的小伙子,简直叫人惊奇!有时你看着他们,就会想:虽然我是他们的上司,其实就连做他们的鞋垫也不配!这些鬼东西,多么聪明、伶俐……”

酒和回忆重又使他兴奋起来。他一只胳膊肘靠在窗台上,挥动着夹着烟头的焦黄的手指,神气活现地说:

“有一个犯人,是独眼龙,他既是雕刻师,也是钟表匠,因为造假币被判了刑;他曾经逃跑过。你听听他怎么说的吧!他就是一团火!简直就像独唱家在歌唱。他说:‘请你们解释解释:为什么官家可以印钞票,而我就不可以呢?请解释吧!’谁也无法给他解释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我也不能够。可我还是他的上司呢!另一个,是莫斯科有名的小偷,他很文静,讲究打扮,有洁癖,说话也彬彬有礼。他说:‘人们干活,干得头脑发昏。我可不愿意这样。’他又说,以前我也这样干过,干呀,干呀!累成了一个傻瓜,花一个戈比去喝酒,花两个戈比去玩牌,再花五戈比去讨个女人的亲热。最后还是挨饿受穷。不,他说,我才不玩这种把戏呢……”

雅科夫舅舅身体俯在桌子上,醉脸红到了头顶,他兴奋得连小耳朵都在发抖了,还在继续说:

“老弟,他们不是傻瓜,他们的判断是对的。就让这一切烦心事统统见鬼去吧!比方说,我是怎样生活的?想起来都感到害臊。一切都是瞬间的,偶然的;痛苦是自己的,快乐却是偷来的!时而是父亲喊:你敢!时而是老婆嚷:不可以!有时我真害怕为了一个卢布而掉了脑袋。瞧,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辈子,现在老了,就给自己的儿子当佣人了!有什么好掩饰的呢?老弟,我恭顺地侍候他,他却对我随便呵叱,摆老爷架子。他叫我父亲,我听起好像在叫仆人!怎么,难道我生下来就是干这个的吗?一生忙忙碌碌,就是为了做儿子的仆人?就算不是为这个,那又是为什么活着呢?我得到过许多乐趣吗?”

我没有太注意听他说话。我不想,也不指望有什么回答,但我还是说了:

“我也不知道我该如何生活。”

他冷冷地笑了一下。

“是啊……这谁知道呢?我就没见过有知道自己怎么活的人!大家都是按照自己的习惯活着……”

接着他又委屈地和气冲冲地说了起来:

我那里有过一个强奸犯,是奥勒尔人,贵族,出色的舞蹈家,他常爱逗大家笑,唱了一首关于万尼卡的歌:

万尼卡在墓地走来走去,

这事——并不稀奇!

唉,你,万尼卡,把鼻子伸出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