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新领地 6(第2/9页)

包括卫生官员在内,这些通过市政服务迅速聚敛财富的人一个个精力充沛,或者有了机会就会变得精力充沛——海关官员、警察,甚至还有军人。政府机构不管实质上多么空虚,人员却比以前充实多了。有事总可以找到人,只要你的方法对路,总可以把事情办妥。

正如惠斯曼斯神父说的那样,河湾的小镇又一次恢复了印度洋地区的人和欧洲人到来前的面貌,重新成为这个幅员辽阔的地区的交易中心。商人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他们的旅程比扎贝思的还要艰险,有时需要一周时间才能到达。汽船到了镇上就不再前进,在急流上游只有独木舟(有的装上了舷外发动机)和汽艇出没。我们的小镇成了货物集散地,我收购了好些代理处,纳扎努丁以前经营的那几个也重新开张了。通过这些代理处,我开始批发一些以前零卖的东西。

代理处大有赚头。产品越是简单,生意就越简单,越兴旺。这种业务不同于零售。以电池为例,货还没有到的时候,我就大量地买进卖出,甚至不用亲手接触,也不用亲眼看见。好像买进卖出的都是一些话语,或纸上的想法,这简直是在做游戏——到后来某一天,电池真的到货了,你也只须去海关的仓库走一趟,亲眼看到它们真的存在,真的是某个地方的工人生产出来的。如此有用、如此必要的东西——其实用普通牛皮纸包一包就可以了,但生产它们的工人却不辞劳苦,为它们贴上漂亮的标签,印上动人的宣传语。贸易,商品!多么神奇啊!我们制造不了,但可以买进卖出。我们甚至不知道它们的原理是什么。只要有钱,就可以把这些神奇的东西吸引到丛林深处来,让我们如此随意地买进卖出!

首都来的销售员大多是欧洲人,他们现在不坐汽船了,喜欢坐飞机来回。如果坐汽船,过来要花七天时间,回去要花五天。到了镇上,他们就住进凡·德尔·魏登旅馆。他们为小镇的生活增添了一点儿新的色彩。在希腊俱乐部,在酒吧,他们终于带来了欧洲和大城市的气氛。在这种气氛之下,我能够想象纳扎努丁在故事里描述的那种生活。

马赫什的商店和凡·德尔·魏登旅馆对门,中间只隔一条马路,旅馆里人来人往,全落在马赫什眼中。激动之下,他和旅馆里的人做起了生意。马赫什这人有些奇怪,脑子里总想着做一笔惊天动地的大生意,但遇到不值一提的小买卖,他也肯花力气,甚至耗上好几周的时间。

有一次,他买了一台用来雕刻字母和数字的机器,同时还买了一大堆硬塑料牌子以备刻字之用。他想刻一些标志牌在镇上卖。他在家练起了这门手艺,舒芭说那机器吵得不得了。马赫什无论在家还是在店里,逢人就拿出他练习用的标志牌,仿佛牌子上漂亮的字母是他本人而不是机器刻出来的。刻字机既现代又准确,更主要的是刻出来的东西确实有“工业生产”的味道,这让马赫什激动不已。他以为其他人也会像他一样激动。

刻字机是马赫什从住在凡·德尔·魏登旅馆的一个商人那里买来的。他做生意的方法一贯随意,到了考虑刻字订单的时候,他只想着穿过马路去凡·德尔·魏登旅馆——卖机器给他的商人就是从马路对面走到他店里的。他寄希望于凡·德尔·魏登旅馆,他希望把所有房间号码都重做一遍,把洗手间等处的所有“男”、“女”标志牌换掉,还想给楼下每个房间门上都贴上解说牌。真要做成了凡·德尔·魏登旅馆的生意,足以让他忙上几周,这样完全可以收回买机器的成本。但是旅馆的主人(一对意大利中年夫妇,平时总躲着,凡事由他们的非洲总管出面)对马赫什的想法根本不买账。我们也没几个人想在三角形牌子上刻自己的名字,摆在自己的桌子上。马赫什的想法最终成了泡影。刻字机也渐渐被遗忘了。

马赫什每次提出新点子,总是神神秘秘。有一次,他想从日本进口一种机器,用来刻吃冰激凌用的木铲和木勺,一开始他没有把他的想法和我直说,只是把商人送他的样品给了我一个,是用纸包着的小木勺。我看了看那小小的船形勺子。有什么可说的?他叫我用鼻子闻闻这勺子,然后叫我用舌头舔舔。我按他的话做了,见他看着我的样子,我觉得可能会有什么让我吃惊的东西。不过并没有什么好吃惊的,他只是要告诉我冰激凌勺子和铲子不应该有气味,也不应该有味道——这倒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他想知道本地有没有那种日本良木。要是在进口机器的同时也从日本进口木头,免不了会有很多麻烦,且会把勺子、铲子的价格抬得比冰激凌还要高。所以那几周我们心里想的嘴里说的都是木头。马赫什的想法勾起了我的兴趣,我为之着迷,开始换了一种眼光来打量各种树木。我们找机会在一起闻木头,舔木头,我们尝过很多种木头,包括开运输公司的道莱特从东部给我们捎来的品种。但到后来,我突然想到,本地人的口味比较独特,在制造木勺子的机器到来之前,我们是不是要先了解一下他们喜不喜欢冰激凌?有可能他们不喜欢呢?否则为什么别的人没有想到冰激凌的主意?镇上毕竟还有意大利人。还有,怎么制造冰激凌呢?到哪里去找牛奶和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