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成仁(第5/8页)

他不知如何回答大河,张着嘴支支吾吾着。

大河又说:杨铁汉,算我瞎了眼,不该拿你当兄弟。

大河说完就倒下了,两只眼睛使劲儿地睁着,似在寻找着杨铁汉。他扑上去,抱住大河,一边哭,一边说:大河,大河我没忘啊,是彩凤她不同意——

大河就那么睁着眼睛,不说话,死死地望着他。

他哭着喊着就醒了,猛地坐起来,发现枕头湿了一片。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呆呆地坐在黑暗里。

他茫然四顾,看见彩凤的房间里透着微弱的光亮,门也是虚掩着,彩凤正靠在床上忙着针线活。他披衣起身,走到彩凤门前,立在那里,不知是进还是退。终于,他鼓起勇气,用手轻轻拍了一下门,他听到了彩凤下地穿鞋的声音。

彩凤推开门,站在他的面前,没有说话,有些惊诧地望着他。

他突然跪在彩凤面前,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他嘶哑着声音说:彩凤,你答应我吧。刚才我又梦见大河了。你不答应,大河在另一个世界里也闭不上眼睛啊。

彩凤看着他,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她低下头说:铁汉,你的心我知道,有话起来说。

他站起身,呆定地望着彩凤。

彩凤坐回到床边,拿起了放在床上的针线,叹了口气:铁汉,你和大河是好朋友,又是战友,你们说过的话,发过的誓我不知道,但我能理解。这些日子,我想了,我和抗生面对眼前的日子还能过下去,我不想连累你。

他就瞪大了眼睛:咋,彩凤,你还不答应?

彩凤轻叹了一口气:铁汉,真的,你有你的生活,我们有我们的生活,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他气喘着说:彩凤,我想好了,我愿意这样一辈子。

彩凤放下手里的针线:这事先放一放再说吧。

他低着头,无可奈何地站在门口。不知过了多久,才沮丧地走出去。

事情发生转机是在一天的深夜。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闪电交错着在远远近近的天边划过。彩凤突然把杨铁汉喊醒了,她慌张地说:铁汉,抗生发烧了,从半夜一直烧到现在,孩子烧得连胡话都不会说了。

他爬了起来,跑到抗生身边,伸手去摸孩子的额头时,被猛地烫了一个激灵。他二话不说,抱起抗生就往外跑。彩凤此时也急晕了头,一脸惊诧地说:铁汉,你这是要干啥?

他头也不回地说:带抗生去医院。

说着,顺手拿过一件衣服,把抗生裹住,没头没脑地冲进了雨里。跑到门口,他又回过头喊了一声:彩凤,照看好家和孩子们。

等他抱着抗生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微亮,雨也停了下来。此时的抗生烧已经退了,在他的怀里低声地呻吟着。走进杂货铺,他发现彩凤就在门口那么站着,和他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彩凤看到他抱着孩子走进来,忙迎了上去。

他气喘着说:抗生的烧已经退了。

彩凤把抗生接过来,用自己的脸去贴抗生的额头时,脚下一个踉跄,忙把抗生放到了床上。等她为孩子盖上被子,转过身时,发现杨铁汉仍立在门口。她望着他,颤着声说:铁汉,多亏了你。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说:我答应过大河。

她听了,身子猛地战栗了一下,突然就扑在了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他,失声痛哭起来。

她一边用力地拍打着他,一边嘶声地说:你干嘛总是提起大河呀,你一说大河,我这心就碎了。

他也抱住了她,眼泪刷刷地落下来:彩凤啊,大河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辜负他啊——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说:铁汉,你答应我,你要照顾我们娘儿俩一辈子,以后,不许你再提大河了。

彩凤终于答应了,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孩子似的把彩凤抱了起来,在地上转了几圈。

彩凤拍着他的胸口说:快放下,我头晕。

他放下她,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对视着。

他喘着粗气,举起了右手:彩凤,你放心,以后我要对你和抗生好,要是有一点不好,我就对不住大河兄弟——

他还想说下去,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嗔怪道:不是不让你再提大河了嘛。

从那天晚上开始,彩凤把他的铺盖搬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他们彼此不再遮掩地面对时,似乎他们已经认识一百年了,竟全然没有陌生感。他伸出手,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用自己火热的身体温暖着这个可怜的女人。这时,他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小菊,小菊正无怨无悔地望着他。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在心里说:小菊,咱俩没缘,看来只能做一辈子兄妹了。

第二天一早,他鬼使神差地出城,找到了大河的墓地。

大河的墓地草长莺飞,不知名的虫鸣嗡嗡嘤嘤,响成一片,像此时他的心情。他从怀里掏出一瓶酒,倒了一半在地上,另外一半他咕咕咚咚地一口喝下,然后,一抬手,把酒瓶子摔了出去。酒瓶落在石头上,碎了,发出一声脆响。他斜躺在坟上,大着声音说:大河兄弟,你的愿望实现了,我昨天晚上娶了彩凤,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大河兄弟,你放心,他们娘儿俩以后就是我的亲人了,我还是那句话,有我吃干的,就不让他们喝稀的。我一定要把彩凤照顾好,把抗生养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