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处女作(第2/4页)

第二天上午,他请假出去“侦察”一圈,回来把衣服学着李嘉强的样子,用盛着开水的缸子熨了熨,照着李嘉强的“招”做了。可连里规定了试车路线,张达木又犯了难了:“人家也没规定我上广场、车站那边试车呀。”李嘉强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三斧子砍不开个缝的榆木疙瘩,车开出去谁说了算?”张达木狠了狠心,违犯规定的事,也就这一回!他把车开到广场,叫了位摄影姑娘来,张达木这可就忙开了,究竟摆个什么姿式好呢?他一会钻进驾驶室,一会又站在踏板上,总感到不合适。那姑娘急了,拉下那张好看的圆脸:“你到底照不照?”张达木赶紧陪着笑脸,擦了擦头上急出的汗:“照照!”最后还是拉着车门,脚蹬踏板照了一张。就在他伸手窸窸窣窣在手绢包里数钱的时候,连长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顿时慌了神,脸上的肉都僵住了。连长什么也没说,只是哼了一声,坐上开来的车走了。他望着远去的车,忽然眼珠睁圆了:怎么,驾驶室里好像还坐着李嘉强!他愣愣地呆立在那里,摄影的姑娘可不干了:“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照完相不想给钱是咋的?”他这才醒悟过来,把快攥出水的毛票点给了人家……

就在取回照片的那天,连里宣布了给张达木行政警告处分的决定,理由是私自改变试车路线,严重违犯了纪律。宣布完处分决定,连长征求意见似地问:“张达木,你还有什么想法?”他低着脑袋,忍住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摇了摇头……刚回到宿舍,李嘉强就指着张达木的鼻子说:“那天你就不会编点理由,说两句好话?你一走连长就叫我和他出去,没想到连长非得到那个广场转转,结果——”张达木涨红了脸,摇着头说:“编……那该怎么编哩?错了就改,咱当战士的还能说瞎话不成?”李嘉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呀……”

天边一团团铅灰色的东西在涌动,西北风像抽了羊角风,茫茫雪地被风刮得一棱子一沟子的。饿红了眼的老鼠不管天寒地冻,在雪堆里叼出一块块死牛死马的骨头,挣扎地跑着。李嘉强开车在前面跑着,挡风玻璃上迷蒙一片:“奶奶的!”他骂了一句,没好气地打开雨刮器的开关,顿时,面前出现一块透明的扇形。李嘉强的心这才敞亮些,心想:“这个罪什么时候才能受到头呀?”他突然又想起张达木来,不免,有些怜悯和同情,像跑这偏僻荒凉的草甸子的苦差事李嘉强满打满算才跑过两次,而张达木呢,几乎每次到草原执行艰巨任务都有他。唉,这个木头疙瘩,可真木啊。不过,想着想着他内心又隐隐约约有一丝歉疚浮起来。

李嘉强手把方向盘,望着车窗前纷乱的飞雪,心不在焉地想着,突然,觉得路面上有个什么东西一闪,他急忙刹车,嘴里咕噜一声跳下来,只见一只小羊羔撞倒在车轮前。他走上前用脚把羊羔踢到一边,正准备上车走时,张达木和夹在中间的新兵常星从后面赶上来了。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羊,张达木赶紧蹲下身,摘去棉手套,用手在它鼻子前试了试,又轻轻地拍了拍那尚有余温的小尸体,鼻翼牵动一下。李嘉强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冲着张达木喊了起来:“贼冷的天,还在那磨蹭啥?”张达木抱起小羊羔说:“这……这得找人家,赔。”“你别说笑话了,这是一只跑散的羊,上哪去找人?找到人家也不会拿这小玩意当回事。”“那怎么行?这要是在我们家那儿,值十来块钱呢!”李嘉强捂着帽耳,不屑地说:“你拉倒吧,别提你们家那儿了。在这儿它还不如一只鸡。”张达木涨红了脸:“你不赔,我赔。”他爬到车棚顶上一望,四周白茫茫一片,没有炊烟,没有牧群,也看不到一个蒙古包,上哪去找人呢?

他只得指着路边第4728号电线杆,怏怏地说:“记住这,回头再找,反正得赔人家。”说完把羊羔扔进自己的车厢。

三辆车,就像三只小舢板,一起一伏地行驶在雪浪迷蒙的大草甸子上。李嘉强憋了一肚子气。开了不长时间,他突然发觉后边的车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才知道常星的车陷在一个雪沟里,张达木正帮着常星忙活呢。他知道自己的车上拉了两个草垫子,是临走时张达木扔上来的。可他不愿出驾驶室,只是裹紧了大衣,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脚,心里骂道:“妈的,活该!废物!”

过了不一会儿,张达木跟头把式地跑过来了,爬到李嘉强的车上搬下草垫子。李嘉强很不情愿地跟在张达木身后走去,那个窝窝囊囊的常星站在车旁,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张达木把草垫子放在轮下,一句话不说,用手一下一下地扒埋住车轮的雪。常星看到了,赶忙也猫下身去扒。李嘉强没好气地冲常星道:“你在后面跟着我,怎么还能开进这里来呢?”常星直起腰,用哭腔道:“胳膊……冻麻了,没打过来方向……就……”李嘉强没等常星说完,就以老兵的身份训斥道:“简直是个废物!”张达木呼呼嗤嗤地抠了一捧雪,朝李嘉强吼道:“别说了,常星不是头一次来嘛!”他直起身子朝正抹眼泪的常星说:“没事!”说完登上常星的车,先挂上倒挡向后倒了倒,又挂上前进挡,猛地一给油,车呼地一声蹿出雪坑。三个人提起的心,这才放回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