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碾玉成尘 (〇九)(第2/4页)
这些年潜移默化中,似乎大家都发生了点变化,鹿瑛变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那张嘴愈发会说。这会说得妙真心里有一片凄凉,想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自己乱就罢了,不能再给良恭添乱。
就转哀为笑,剪过了话头,“你怎么得空过来了?不是听说今日哪里来了个郎中给你诊脉么?”
“我就是怕你又哭,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说着,鹿瑛唇角卷起来一抹苦涩慵懒的笑意,还是未能改去那爱低头的习惯,把下巴向胸口里埋了埋,“郎中嚜,看来看去都是那些话,也没什么新鲜的词说。这会也还没来呢。”
这些年鹿瑛与寇立都未能生育,寇家不免急起来,四处请医问药。鹿瑛给药罐子培了两三年,非但不见有孕,连脸上也像是常年给药煨着似的,有一种病态的,疲惫的苍白。
妙真总疑心她是生了病,劝她回房去睡,“那你回去歇个中觉好了,我也刚睡起来。你放心,我明白的,都过去了,良恭得有良恭的前程。”
“睡也睡不着,还不如陪你说说话给你解闷。”
一早就说过了彼此这些年的境况,妙真知道寇家如今生意做得大了点,可有好几桩发愁的事。一是南京织造的差事迟迟拿不下来;二是寇立与鹿瑛久不生育;三是寇渊与杜鹃长久不睦。
她有意不要再去想,便和鹿瑛说起闲话,“渊哥哥和大嫂子本来从前就不和睦嚜,那时候我住在这里,老是听见他们夫妻吵架。”
鹿瑛把嘴角往上一提,笑道:“如今可是不吵了,一日说不上三句话。你好转来五.六天了,可听见他们吵过一句啊?”
这也不大清楚,妙真本来就心不在焉,哪还有功夫去听人家夫妻的闲话。何况自住进寇家,就没见杜鹃来瞧过她。她因伤心的缘故,成日关在屋里,偶然往寇夫人屋里去一趟,见到这些人,也不曾留心他们动向。
鹿瑛继而告诉,“他们两口也怪,头些年吵得没完,见着了就像仇人。如今不吵了,又像陌路人。大哥哥的脾气也改了许多,整个人阴沉了许多,愈来愈不爱讲话,也就是为生意上的事情肯多说两句。我想他不爱说话,还不是因为那件事。”
“哪件事啊?”
“你忘了?”鹿瑛神秘地睇她一眼,掩着微笑的嘴角,低声了些,“就是那年一天晚上给强盗在街上打了,打坏了命.根子,人也跟着变了脾气。好在他早就生了儿子在那里。”因为联想到自己还一无所出,所以那笑又成了冷笑。
妙真想起来这桩事,还是良恭做的。迂迂回回,又想到良恭身上,人有些出神。
鹿瑛“嗳”了两声,把她喊回神后,下嘴唇向上一秃噜,两边唇角向下一挂,鄙薄地笑着,“他现在话少得,连我们大奶奶有些风言风语,他都不过问。”
妙真人还麻痹在自己的一份悲伤里,对别人的事情有点迟钝,没有追问。倒是花信端了根梅花凳坐到榻前来问:“大奶奶有什么风言风语啊,也没听见说。”
“这哪里能让你听见呢?”不能叫外人知道的,一定是些不好的言论。但鹿瑛很乐得替杜鹃传颂传颂,“说她和我们玉成街铺子里的唐掌柜有些不对头。去年春天的时候,那唐掌柜有一天往家里来交账本,和我们大奶奶在花园子里撞见,两个人你拉我我拉你的说话。也不知道给谁看见了,就传了闲话。”
“瞎传的吧?”
“谁晓得。不过我们大奶奶本来就有些狂蜂浪蝶似的,嫁了人还十分爱打扮,这两年愈发俏丽了。想一想我们大哥那个样子,她就有些什么,也不奇怪的。也不单是和这唐掌柜传闲话,就连和张家的大爷,也有些言语。”
一气说完,在花信惊骇的目光总,她感到一种羞.耻的满足。羞在不知道花信这份骇然是因为杜鹃的事,还是因为她这副嚼舌根的样子。
她也知道不该把这些话传给外人听,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应当成了个调嘴弄舌的妇人。可无论如何忍不住。本来性格有些弱,早年受着杜鹃的压迫,如今这几年没有孩子,而杜鹃有两个儿子,使她对她的怨,一度的转成了一种嫉恨。
感情的变迁和岁月的变迁是一样的,像女人傅粉施朱,总把人在悄然中换个模样。
妙真想起来问:“你说的张家,是从前我去过的张老太太他们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