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玉屏春冷 (〇五)(第3/5页)
她沉默片刻,轻轻笑了,“到了这个时候,我不敢再想这么多,我只想我娘,和妙妙,还有大家都安安稳稳的。你不知道,前年我们从嘉兴走水路往湖州去,有一天下着雨,我和妙妙到岸上闲逛。上船的时候,妙妙不留心踩滑一跤,险些掉进河里。我去拉她的时候就想,只要她真摔下去,咱们许多麻烦就能迎刃而解。”
说着她把嘴角无力地提一提,“可我做不到……”
俨然底下还有话说,可安阆等不得,急着表白,“我没让你去做什么,我来想法子,忘恩负义的名声让我来背,你只管等着我。”
白池仍是笑,把眼稍稍垂下去,面对他承诺有点心虚。
安阆以为她是怀疑,愈发急着赌咒发誓,“你不信我?好,我说给你听,倘或我有负于你,就让朝廷革去我的功名,叫我今生今世永不得翻身!”
她忙摇头,轻轻道:“我知道你是真心,我比妙妙还要了解你。可真要按你说的打算,也太难了,你父母也未必肯答应。从前我们太年轻,想不到这许多,难道到眼下也不想么?”
“我家那头可以再做打算,眼下首要的事是……”
白池唯恐听见后头的话,仿佛听见都是种罪过。她又是忙着摇头,先把他打断了,再慢慢说:“我和你是一份感情,和妙妙从小一处长大,难道就不是一份感情?细细想,她并没有妨碍我什么,要说妨碍,那也是我的命。我不强求了安阆,请你也不必费心。”
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她就连忙旋裙到外头铺子里,提上几包药登舆,在车内隔着帘子吩咐良恭,“你晓不晓得哪里有典当行?拐过去一趟。”
林妈妈那里的银子剩得不多,妙真的嫁妆是不能动用的,也不好开口向胡家要,只得各人典当些东西。论好东西,这一班人除妙真外,自然是白池的钗环首饰最多。
她从前所得命中额外的实惠太多,如今也到了该要一样一样还回去的时候。
待马车掉头行去好一段路,她才打着窗帘子看。安阆这时才由铺子里出来,在人潮中寻她,挤着眉宇,十分心焦。目光遍寻片刻,他向她来时的路找去了。
晚天将近,长街渐渐萧条,各家皆忙着上门板收摊,人群也正在慢慢疏散,他不好追到胡家去,指望在那条路上找见她。一切犹如个未来的写照,他的后半生就此耽搁在找她的路上。
大雨适时地落下来,仿佛为这暮色来个惨烈的收场。
往当铺子里典了只细细的金项圈,拿着五十两银子回去。到角门上,只见一点昏昧的天色,雨还未止,倒小了些,淅淅沥沥地淋在头上。
良恭先跳下车来打帘子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取伞。”
谁知白池也下了车来,“不用了。”
“落着雨。”
白池没听见一般,拿手挡在头上抱着东西就往后头跑。两个人一向不怎样多话,可这一天,良恭分外有些留意她。或许是因为他心头那份筹划,是觉得有些对她不住。
他看着她清瘦的一把骨头跑进门里,穿一件烟灰色的鲛绡长褂子,那衣裳在她身上左摇右荡,衬得她又是荏弱,又很有些固执的坚持。
一径跑进屋里,林妈妈醒着,靠在床上因问:“你往哪里去来?”
屋里没人来掌灯,白池走去搁下东西,将银釭点上,用手遮住擎着走到床前来,递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我先去药铺子里给您另抓了些药,又去当铺里把我那只金项圈换了五十两银子。”
林妈妈看了眼银子抬额,“是你十五岁生日太太给你打的那个金项圈?”
“分量不够,只典了五十两。”
“你还想要多大的分量?谁家主子给丫头专门去打个项圈来戴?也就是咱们老爷太太了。”
听见这话,白池只得低下头。
林妈妈将手抱在腹前,朝墙下抬抬下巴,“把银子放到匣子里去,精细点打算,这些钱还能使到五月初三。到时候安家到胡家来商议婚事,大概会捎些礼送来,还能接到妙妙出阁。”
白池正在那里开匣子放银子,又听见林妈妈在后头絮叨,“瞿尧说老爷交代过,妙妙的婚事要赶在夏天办完。啧、我这心里头总有些不安定,觉得不大顺的样子。”
老妈妈今日有了几分精神,就要追寻这“不顺”的缘故,两只眼慢慢从铺上看到白池背上去,“自咱们到了常州来,我这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也没怎样经管你。你和安大爷,没私底下见面吧?”
白池立时换上微笑调转身来,“没有。他们家那头想必也要预备成婚的事,有没有下人,宅子又大,都得他们自己收拾,哪里得空来?何况听良恭说,安大爷还记挂着咱们老爷的事,写信上北京托人去了,哪还顾得上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