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 狼(第2/4页)

“哦,你就是孤狼?”

我更好奇地朝他望了望。我常常听到我的叶尔莫莱和别的一些人谈守林人孤狼的一些事,附近的庄稼人都像怕火一样怕他。据他们说,能够像他这样尽职守的人,天下还没有:“他连一捆树枝都不让人拿走。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在半夜里,他也会一下子来到,你休想反抗,因为他力气又大,又像魔鬼一样灵活……而且你对他毫无办法:请他喝酒,给他钱,都没有用。不管用什么收买他,都不行。有些人不止一次想把他弄死,不行,办不到。”

附近的庄稼人对孤狼就是这样议论的。

“原来你就是孤狼,”我又说一遍,“伙计,我听人家说起过你。都说你是什么人也不肯放过的。”

“我要尽我的职,”他阴沉地回答说,“不能白吃主人家的饭。”

他从腰里抽出板斧,蹲在地上,劈起松明来。

“怎么,你没有老婆吗?”我问他。

“没有。”他回答说,并且使劲劈了一斧头。

“就是说,是死了吗?”

“不……是的……死了。”他说过,便转过脸去。

我没有再说什么。他抬起眼睛,朝我望了望。

“跟一个过路的城里人跑了。”他带着苦笑说。小姑娘垂下了头。婴儿醒了,哭起来,小姑娘走到摇篮边。“喂,给他这个。”孤狼说着,把一个肮脏的奶瓶塞到小姑娘手里。“就把他丢下了。”他指着婴儿又小声说。他走到门口,站下来,并转过身来。

“先生,您恐怕,”他说,“不会吃我们的面包吧,可是我这儿除了面包……”

“我不饿。”

“哦,那就算了。我倒是可以给您生个茶炊,可是我没有茶叶……我去看看您的马怎么样。”

他走出去,把门掩上。我又朝四面打量了一下。我觉得这屋子比先前更加凄凉了。已经冷了的烟气有一种苦味非常难闻,使我连气都不敢喘。小姑娘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连眼睛也不抬。她只是偶尔推推摇篮,怯生生地把老往下溜的小褂往肩上拉一拉。她那一双光着的脚一动不动地耷拉着。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乌丽姐。”她把她那悲伤的小脸又往下垂了垂,说。

守林人走进来,坐到板凳上。

“风雨小些了,”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他说,“您要是想走,我把您送出树林。”

我站起身来。孤狼拿起枪,检查了一下火药池。

“拿枪干什么?”我问。

“树林里有人捣鬼……在砍母马沟的树。”他说后面一句,是回答我疑问的目光。

“在这儿能听得见吗?”

“在院子里能听得见。”

我们一同走出来。雨已经停了。远处还聚集着一团团浓浓的乌云,偶尔还划过长长的闪电。但是我们头顶上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暗蓝色的天空,星星透过疾驰的稀薄的行云闪着亮光。黑暗中显露出一棵棵沾满雨水、被风吹得摇来摆去的树木的轮廓。我们倾听起来。守林人摘下帽子,低下头。“就是……就是的,”他忽然说,并且伸出一只手,“瞧,就挑选这样的夜晚。”除了树叶响声,我什么也没听见。孤狼从敞棚底下把马牵出来。“要是这样去,”他又小声说,“恐怕会让他跑掉的。”“我和你一起走着去……行吗?”“好吧,”他说着,又把马牵回去,“咱们一下子把他抓住,然后我再送您。咱们走吧。”

我们就走:孤狼在前面,我跟在他后面。天知道他是怎样认得路的,但他只是偶尔停一停,为的是听一听斧头的声音。“喏,”他小声说,“听见吗?听见吗?”“在哪儿呀?”孤狼耸耸肩膀。我们进了沟,风停息了一小会儿——一下一下的斧声清清楚楚地进入我的耳朵。孤狼朝我看了看,点了点头。我们蹚着水漉漉的野草和荨麻继续朝前走去。听到一阵低沉的、长长的轰隆声……

“砍倒了……”孤狼嘟囔着。

这时天空越来越晴朗,树林里有点儿亮了。我们终于从沟里爬出来。“请您在这儿等一下。”守林人小声对我说。他就弯下身子,举起枪,消失在灌木丛中。我聚精会神地倾听起来。在不肯停息的风声中,我隐约听到远处有轻微的声音:斧头小心地砍树枝的声音,车轮轧轧声,马打响鼻的声音……“哪儿去?站住!”突然响起孤狼那钢铁般的声音。另一个声音像兔子似的可怜巴巴地叫起来……厮打起来。“胡说……胡说……”孤狼喘着粗气说,“你跑不掉……”我朝打闹的方向奔去,一步一个趔趄地跑到厮打的地方。守林人在砍倒的树旁的地上蠕动着。他把那个贼按在地上,用腰带在反绑他的两手。我走到跟前。孤狼站起来,也把那人拉起来。我看到那个庄稼人浑身湿漉漉的,穿得破破烂烂,老长的大胡子乱蓬蓬的。一辆货车旁边站着一匹很瘦弱的马,马身上有一半披着疙疙瘩瘩的草席。守林人一句话也不说。那人也不做声,只是摇晃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