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 管(第5/6页)

出了这样一件事儿。我们从板棚里出来,看到下述的场面:离门口几步远处,有一片肮脏的水洼,三只鸭子在水洼里无忧无虑地戏水。水洼旁边站着两个庄稼人:一个是六十岁上下的老头子,另一个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两个人都穿着打补丁的麻布褂,光着脚,腰里扎着绳子。地保菲道谢伊奇很卖力地同他们周旋着,看样子,如果我们在板棚里再耽搁一会儿,他也就把他们劝走了,可是他看到了我们,就挺直了身子,一动不动了。村长也站在这儿,张着嘴,莫名其妙地握着拳头。阿尔卡季·巴甫雷奇皱起眉头,咬紧嘴唇,走到两个求见的人面前。两个人一声不响地朝他跪了下来。

“你们要怎样?找我有什么事?”他用严厉的、带点儿鼻音的声音问道。两个庄稼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像躲避阳光似的眯起眼睛,呼吸也急促起来。

“喂,怎么一回事儿?”阿尔卡季·巴甫雷奇又问道,并且立刻又转身问索夫伦,“这是哪一家的?”

“是托波列叶夫家的。”总管慢腾腾地回答说。

“喂,你们究竟怎么啦?”阿尔卡季·巴甫雷奇又说,“怎么,你们没有舌头吗?你说说吧,你要怎样?”他用头点了点老头子,又说道,“别怕嘛,糊涂虫。”

老头子伸直了他那黑褐色的、皱皱巴巴的脖子,撇开发青的嘴唇,用嘶哑的声音说:“老爷呀,为我们说说话吧!”并且又在地上叩了一个头。年轻的汉子也叩了一个头。阿尔卡季·巴甫雷奇威风凛凛地看了看他们的后脑勺,昂起头,把两腿劈开些。

“怎么一回事儿呀?你告谁的状呀?”

“行行好吧,老爷!让我们喘口气吧……把我们折腾得要死了。”老头子好不容易说出来。

“是谁折腾你呀?”

“是索夫伦·亚科夫里奇呀,老爷。”

阿尔卡季·巴甫雷奇沉默了一会儿。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季普,老爷。”

“这是什么人?”

“这是我的儿子,老爷。”

阿尔卡季·巴甫雷奇又沉默了一会儿,并且捋了捋胡子。

“喂,他究竟怎样把你折腾得要死呀?”他透过小胡子望着老头子说。

“老爷呀,把我家折腾垮了。我的两个儿子还没有轮到,就被他送了去当兵,现在又要把我三儿子送走。昨天,老爷呀,他把我最后一头母牛从院子里牵走了,又把我老婆狠狠打了一顿——就是他这位大爷。”他指了指村长。

“哼!”阿尔卡季·巴甫雷奇哼了一声。

“不要让我们家破人亡吧,恩人呀!”

阿尔卡季·巴甫雷奇皱起眉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呀?”他带着不满意的神气小声问总管。

“老爷容禀,这是一个醉鬼,”总管第一次用“容禀”这样的字眼儿回答说,“又是一个懒汉。老爷容禀,他欠租已经五年了。”

“索夫伦·亚科夫里奇替我把欠租缴过了,老爷,”老头子继续说,“已经缴过五年了,一缴过租,他就把我当奴隶了,老爷呀,还有呢……”

“那你为什么欠租呢?”阿尔卡季·巴甫雷奇厉声问。老头子垂下了头。“你大概喜欢喝酒,天天在酒馆里厮混吧?(老头子张开嘴要说话了。)我可是了解你们这些人,”阿尔卡季·巴甫雷奇很气愤地说下去,“你们就知道喝酒,天天躺在炕头上,让规矩的庄稼人替你们干活儿。”

“他还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呢。”总管在主人的话里插了一句。

“嗯,那是不用说的。往往就是这样,这种情形我见过不止一次了。一年到头浪荡,蛮不讲理,现在却磕头求饶了。”

“阿尔卡季·巴甫雷奇,老爷呀,”老头子痛心地说,“行行好,为我们说说话吧——我哪儿是蛮不讲理的人呀?老天爷在上,我是没法子忍受呀。索夫伦·亚科夫里奇不喜欢我,他为什么不喜欢我——那就让上帝去说吧!老爷呀,眼看着就要叫我家破人亡了……就连这最后一个儿子……就连这个儿子也要……(老头子那皱皱巴巴的黄眼睛里迸出了泪水。)行行好吧,老爷,为我们说句话吧……”

“还不止我们一家呢。”年轻汉子开口说话了……

阿尔卡季·巴甫雷奇勃然大怒。

“谁问你了,嗯?不问你,就不许你说话……这成何体统?告诉你,不许你说话!闭嘴!……哼,这还得了!这简直是造反。不行,伙计,我可不准造反……你小心点儿……(阿尔卡季·巴甫雷奇往前跨了两步,但是可能想起有我在场,就扭过脸,把手插到口袋里。)请原谅,朋友原文为法文。,”他勉强装出微笑,明显地放低了声音说,“这是事情很不好的一面原文为法文。……喂,好啦,好啦,”他也不看两个庄稼人,继续说下去,“我会吩咐的……好啦,你们走吧。(两个庄稼人没有起来。)喂,我不是对你们说了吗……好啦。你们走呀,我会吩咐的,听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