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6页)

简佳和刘凯瑞好了六年,比婚姻的“七年之痒”只少一年,真不知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仅小西知道,六年里她为他流产就流过三次,随身带着“早早孕”纸大概就是想最大程度降低流产对身体的损害。固然,刘凯瑞是一个有魅力的人,若不是有妻子儿女,当称十全十美。当然有妻子儿女不能算是缺陷,但对一个与他有感情纠葛的女人来说,就得另当别论。一开始简佳不知道刘凯瑞有老婆,那时候刘凯瑞也年轻,三十出头;三十出头而未婚的男人并不少见。后来简佳知道了他有老婆,他就跟简佳说他早晚要跟老婆离婚跟简佳结婚。这承诺如同吊在毛驴鼻子前的一根胡萝卜,让她跟着他走,亦步亦趋,年复一年,一走,走了六年。而今,今晚,简佳修成正果苦尽甜来,令小西为简佳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心酸。谁都希望朋友好,但同时谁也不希望自己比朋友糟。

为怕打扰简佳,小西一个人在房间里忍了好久,直拖到此时才拨了她的电话。电话那头背景的安静在令她松口气的同时又产生了新的担忧:他们会不会吃完饭一块回到了简佳的居所,共度春宵?不论从哪个意义上讲这都得算是“春宵”——春天,两个终成眷属的有情人在一起的夜晚——如是这样,她就该早打电话,搅扰情人的春宵比搅扰聚会更为不堪。但是接下来小西就感到了哪里不太对头,电话那边,极静的背景环境里,简佳的声音清醒而低沉,跟“春宵”跟“聚会”均不相干,问她怎么啦,她以问作答:“你要是现在不想睡我开车去接你你来我这里好不好?”简佳有一辆宝马。不用说,刘凯瑞送的;她“那里”地处北京西郊,Town house,二百多平方米,不用说,也是刘凯瑞送的。小西没再多问,对简佳说清她在哪里后收了电话,跳起来给爸妈留了字条,出门,下楼。二十分钟后简佳到了,两人一块去简佳的Town house。

路上,简佳跟小西说了她和刘凯瑞的情人节之夜。

刘凯瑞电话中说的礼物是钻石,但不是钻石戒指,是钻石耳钉。他去里约Amsterdam Sauer时为简佳买的。耳钉上镶的钻石有品质保证书,是两粒高品质的圆形钻石。打开盒子之前简佳一直以为是戒指,所以,当她看到卧在绿丝绒上的钻石耳钉时,一时间竟呆住说不出话。刘凯瑞发觉出了她情绪不对问她怎么了,她极力用玩笑般的语调压下嗓子里的哽咽,说她还以为他今晚要送她的是结婚戒指。于是刘凯瑞又开始重复他跟她说过多次的诺言:他和妻子离婚是早晚的事。极度失望使简佳穷追不舍:早有多早晚有多晚?他又一次试图说服她。她不让他说,只让他“回答问题”。他只好回答说:离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简佳说:再不简单六年的时间也该够了!他说:简佳,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爱你!简佳说:但你的爱我远远没有超过爱你的财产。他激动得为自己分辩说:不是财产,是事业!我做事业也是为了你!我刚开了七个分公司你知道,各方面正是用钱的时候。倘若这时候离婚,理论上是分走了一半的财产,实际上等于是抽干了我全部的流动资金,所有公司会因此瘫痪!……简佳再也听不下去,双目圆睁看对方一会儿,猛地,抓起那耳钉盒子扔到了对方的身上,而后,离去……

听到这里小西一下子从沙发上跳将起来——这时她们已经在简佳Town house的客厅里了,客厅里处处是刘凯瑞的痕迹,沙发背上的乔治.阿玛尼领带,茶几上的万宝龙大班墨水笔,墨水笔旁的积家男士腕表,无一不是国际名牌顶尖级,哪一样说出价钱来都能让你跌一跟头。如不是有简佳这么个朋友,小西哪里会有机会瞻仰到这些?看到了也不认识,不认识等于没有看到。就说那瑞士积家男士表,在外行人眼里,跟何建国手腕子上那块差不多,何建国那表多少钱?一百四十八。刘凯瑞那块瑞士货呢?四十八万!——小西从沙发上跳将起来,激动使她的声音高而尖,站在简佳的面前一迭声道:

“什么什么什么?你就这么不假思索随随便便轻而易举把那对顶尖级的钻石耳钉又还给了他?!……简佳,你当你是谁啊,电视剧里的女一号啊,你扔的是道具是玻璃珠子啊?!”这时简佳欲说什么,小西一挥手不让她说,径自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满怀希望地去了,结果呢,失望。觉着受了欺骗上了当。叫我我也生气:跟你跟了六年,从二十四岁到三十,一个女孩儿有几个六年?更不要说这六年里还为你流过三次产打过三个孩子——咱不容易!……我说的没错吧?我理解你。但是,打死我我也不能理解的是,你居然能把到手的钻石还给了他!……简佳,人再生气也不能跟钱生气,我跟我们家何建国打架,打得最凶的时候都说要离婚了的那次,我也就是扔了个枕头什么的,你可好,那么贵重的东西,说扔就扔!”她越说越气,痛心疾首,“你说你生气扔什么不好,一桌子的东西,刀子叉子杯子碗!还不解气,把沙拉扣他头上,糊他个满脸开花——扔耳钉?哎呀呀呀,扔耳钉!钻石的!来自Amsterdam Sauer的顶尖级钻石!”小西越说越痛心,恨不得时光倒流,倒流到情人节北美俱乐部的那张餐桌旁,在刘凯瑞之前,替简佳把那对被扔掉的钻石耳钉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