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第5/5页)

回什么家?哪来的家?我对那男人冷笑了一声,谁告诉你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三个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关谁的事!

那男人以为我说的是气话,怏怏地出去了。一出去他就在外面大声教唆我母亲,这种犟头犟脑的孩子,你女人家对付不了,要让当爹的来收拾他,别忘了无产阶级专政呀!

我母亲没接他的话茬儿。过了一会儿,我听不见她的哭泣了,她终于战胜了悲伤情绪,清了清嗓子,又开始对着厕所说话。东亮,我知道你记恨我,你不出来就算了,记住我新单位就行,我要去西山煤矿工作,还是做文艺宣传工作,负责宣传队排练。说到“西山煤矿”,她的嗓音突然变得喑哑不堪,听起来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了,西山煤矿很远的,交通也不方便,这一去,我真的管不到你了,以后你只能自己管自己了。

我的心往下一沉,嘴里却喊,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谁要你管?

好,我不管你了,真的不管了。我母亲说,你就在厕所里蹲着吧,蹲出痔疮来,害的是你自己。

我是在人民街的公共厕所里得知了母亲去西山煤矿的消息,这已经很奇怪了,告诉大家一件更奇怪的事情,我一听到母亲的脚步渐渐离去,马上感到小腹一阵胀痛,然后我真的腹泻了,突然就腹泻了,我蹲了下来,闻见一股臭气包围着我,一种难听的声音从我屁股下面噼噼啪啪地炸响,就像不合时宜的鞭炮,我很难受,说不出口的难受,我一边呻吟一边说,去吧,去吧,反正是空屁,都是空屁!

然后我听见了慧仙在外面嚎啕大哭的声音,她的尖叫声听上去很愤怒,东亮哥哥你快出来,你不出来我就走了,我要是走丢了,我干爹干妈饶不了你!

我走出厕所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见了踪影。慧仙拿着母亲的红色尼龙袋,站在街对面等我,看见我出来,她还想责怪我,一时没有理想的词汇,就拎起红色尼龙袋对我晃着,你不知好歹,你妈妈给你礼物了,你还躲着她,你还跟她吵嘴!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双布鞋,说,给你的。又掏出一盒动物饼干摇了摇,这是动物饼干呀,老虎和狮子归你,兔子和长颈鹿归我,是你妈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