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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过后,雄一郎没有参加后面的宴席,也没有和爸爸现在的妻子打招呼,径自离开了殡仪馆。刚走不多远,妈妈从后面追上来,眼中含泪地说:“真对不住啊,都长这么大了。”

雄一郎和妈妈一起进了一家站前的连锁酒馆。在吧台和妈妈并排坐下后,雄一郎才发现从背影一眼就能认出的妈妈,侧面看去竟是个极其苍老陌生的女人。妈妈几乎没动下酒菜,只是喝着啤酒,反反复复地辩解:当年离家出走的理由、抛下雄一郎的理由、写了信后就断了联系的理由。

“好了,没必要解释。”雄一郎脱口而出,这是心里话。雄一郎从没认为从爸爸身边逃走的妈妈是狡猾而不负责任的,自己只是想向妈妈打听些事。雄一郎并不想把自己现在的状态归罪于某个人,可是他想确认爸爸曾经说过的那番话。自己走上今天这条路,那番话是个重要节点。

“我是弃婴吗?”趁妈妈停顿的间歇,雄一郎直截了当地问。

初中毕业典礼那天,在烤肉店里爸爸对雄一郎说了下面这番话。参加夏日聚会的孩子都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一开始都生活在保育机构里。聚会的大人们都不能生育孩子,都是养父母。他们担心曾在保育机构里生活过的孩子今后的生活,所以过段时间就聚在一起看看彼此的情况。爸爸面带诡异的笑容告诉了雄一郎这一切。

原来是这样,自己是个弃婴!雄一郎立刻就相信了,也明白了妈妈弃家而去的原因。从那天起,雄一郎便不再抱有希望,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这类想法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参加夏日聚会的都是弃婴和养父母吗?”看着妈妈圆睁双眼一脸惊诧的样子,雄一郎又问了一遍。妈妈低下头,双手掩面哭着问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然后又含混不清地点头叹道,“是那个人吧,他这是报复!”说到这儿,妈妈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灼热的目光直视雄一郎,低声说:“开什么玩笑!你才不是弃婴!你确确实实是我的孩子,只不过你的亲生父亲不是他而已。”

身后响起了醉酒男人们嬉闹的声音,雄一郎不知是因为此刻自己坐在这样一个廉价酒馆吧台边的缘故,还是一直以来完全相信了爸爸所说的关于自己是弃婴的言论,妈妈的这番突然告白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冲击。

妈妈的解释是,雄一郎从基因上讲和那个爸爸没有任何关系,是妈妈的卵子和她自己都不知道来历的精子通过人工授精的手段结合生下的。妈妈的这番话甚至让雄一郎感到了一丝慰藉。而后妈妈又辩解了一大堆,直到末班电车的时间将近。什么选用精子库的理由、一直隐瞒雄一郎的理由、和爸爸关系恶化的理由、把雄一郎留在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爸爸身边的理由,然后又绕回原先说过的诸多理由。雄一郎相信要是自己不说点什么,妈妈就无法从这个无限循环的理由旋涡中脱身,于是故意笑着打断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真是太好了,知道自己不是弃婴心里平静多了。”说完竟真的不自觉地笑开了。看到雄一郎的笑脸,妈妈似乎也放下心来,终于绽开了笑容。

hal的甜美歌声在屋中回荡,让人觉得美丽醉人的夏天永远不会远去……雄一郎缓缓站起身,走到隔壁的卧室,一个一个地拉开书桌抽屉翻找,最后拿出夹在初中名册里的一张小纸片看了起来。从酒馆去往电车站的路上,雄一郎问妈妈知不知道那个时候谁的联系方式时,妈妈回答说和其中一位妈妈在几年前一直保持着联系。开始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雄一郎联系方式,或许是由于罪恶感吧,最后还是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联系方式,撕下来递给了雄一郎,嘴里说着不知现在还住不住在这里了。聚会解散后,雄一郎妈妈和爸爸之间的关系开始恶化,从那时起就一直和那位妈妈保持着联系。可雄一郎看着妈妈写下的潦草姓名,实在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于是问了妈妈,妈妈的回答是:“船渡凉子,茱丽的妈妈呀。”

“船渡凉子”,雄一郎盯着几个月前妈妈写下的姓名和十位数的号码,仿佛要把它们刻进脑海里。身后依然回响着陌生女子的歌声,那歌唱美好夏日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