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随军牧师(第7/8页)

牧师冲动地上前一步表示反对。“可是,长官,这是不可能的!”他冲口而出,“我们并不那么了解每个人。”

“那有关系吗?”卡思卡特上校质问道,随后温和地微笑说,“惠特科姆下士拿来了这封最基本的通函,可以应付几乎任何情况。听着:‘亲爱的夫人、先生、小姐或者先生和夫人:您的丈夫、儿子、父亲或兄弟阵亡、负伤或战场失踪,对此本人深感悲痛,无法用言语形容。’如此等等。我认为这句开场白准确地概括了我的感受。听着,要是你觉得干不了,那就最好让惠特科姆下士把这事包了。”卡思卡特上校突然拿出他的烟嘴,用两手轻轻扭弯,好像那是一根镶嵌玛瑙和象牙的马鞭。“这是你的一个毛病,牧师。惠特科姆下士告诉我,你不知道怎样把职责委托给下属。他还说你没有创新精神。你不会不同意我所说的吧,嗯?”

“我同意,长官。”牧师摇了摇头,心头涌起一阵自卑和沮丧,因为他不知道怎样把职责委托给下属,又没有创新精神,还因为他真的非常想说不同意上校的话。他心里似一团乱麻。他们正在外面射击飞靶,枪声每响一次,他的神经就受到一次刺激。他无法适应这些枪声。他被四周装满梅子番茄的筐子包围着,几乎确信在很久以前某个类似的场合,自己也曾站在卡思卡特上校的办公室里,周围也是那些同样的筐子,装着那些同样的梅子番茄。又是既视感。这场景显得十分熟悉,然而同时又显得非常遥远。他的衣服摸起来又肮脏又陈旧,而且他非常担心身上有股怪味。

“你遇事太认真了,牧师,”卡思卡特上校以成年人的客观态度对他直言道,“这是你的另一个毛病。你拉长了脸,让每个人情绪低落。让我偶尔看看你笑吧。来吧,牧师。你马上对我捧腹大笑一个,我就给你整整一筐梅子番茄。”他等了一两秒钟,望着牧师,然后得意地哈哈笑道,“你瞧,牧师,我没说错吧。你不能对我捧腹大笑一个,是吗?”

“不能,长官。”牧师怯弱地承认道,他慢慢地吞咽口水,显得十分吃力,“现在不能。我口渴得很。”

“那就弄点什么喝喝吧。科恩中校存了些波旁酒在他的办公桌里。你应该试着哪天晚上跟我们一起去军官俱乐部转转,给自己找点乐子。不妨时常醉上那么一回。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是个专职人员,就觉得高我们大家一等。”

“啊,没有,长官。”牧师窘迫地向他保证道,“其实,这几个晚上我天天去军官俱乐部。”

“你只是个上尉,是吧?”卡思卡特上校继续说道,他毫不理会牧师的解释,“你可以做你的专职人员,但仍然只是个上尉。”

“是,长官,我明白。”

“那就好。你刚才不笑倒也无妨,至少我不用送你梅子番茄了。惠特科姆下士告诉我说,今天早上你来这里的时候拿走了一个梅子番茄。”

“今天早上?可是,长官!是你给我的。”

卡思卡特上校怀疑地抬起头。“我又没说它不是我给你的,是吧?我只是说你拿了一个。如果你真的没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那么心虚。是我给你的吗?”

“是的,长官,我发誓你给了。”

“那我只好相信你的话了,虽然我很难想象,我为什么要给你一个梅子番茄。”卡思卡特上校十分熟练地把一个圆形的玻璃镇纸从办公桌右边移到左边,再拿起一支削尖的铅笔,“好了,牧师,你没事了,可我现在还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要处理。等惠特科姆下士发出十来封慰问信以后,你来告诉我,那时我们就可以同《星期六晚邮报》的编辑们联系了。”他突然来了灵感,不禁满脸发光,“嘿!我想我将再次主动请求派遣我们大队轰炸阿维尼翁。那应该会加速事情的进展!”

“轰炸阿维尼翁?”牧师的心脏停了一跳,浑身肌肤开始刺痛,不觉毛骨悚然。

“没错,”上校眉飞色舞地解释道,“我们越早出现伤亡,这事就能越早取得进展。如果可能,我希望上圣诞节那一期。我想那时发行量要大些。”

让牧师感到惊恐的是,上校提起电话主动请求派遣他的大队轰炸阿维尼翁,而且就在当天晚上他又想把牧师从军官俱乐部踢出去,随后约塞连醉醺醺地掀翻椅子站起来,准备打出复仇的一击,惹得内特利叫唤起他的名字来,吓得卡思卡特上校脸色煞白,谨慎地向后退去,却撞到了德里德尔将军,后者厌恶地把他从自己撞伤的腿上推开,并命令他前去把牧师重新踢回军官俱乐部来。这一切弄得卡思卡特上校十分心烦意乱,首先那可怕的名字约塞连又像丧钟一般清楚地响起,仿佛末日的预兆,然后是德里德尔将军撞伤的腿,再就是卡思卡特上校在牧师身上找到的另一个毛病,即根本无法预测德里德尔将军每次见到牧师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卡思卡特上校永远不会忘记德里德尔将军第一次在军官俱乐部注意到牧师的那个晚上,将军抬起他红润、热汗淋漓、醉意矇眬的脸,透过从烟卷飘散出来的黄色烟幕,沉重地凝视着独自躲在墙边的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