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第2/3页)

我父亲说世上有上帝,而我认为这有待商榷。这并不代表我不像他人一般感谢奇迹的降临——我前往柜台时,接待小姐告诉我,我妈临时要和一位兰花大批发商开会,所以无法和我一起吃午饭。“她交待,你还是该按原定计划接受疗程。”接待小姐说,“迪迪是你的美容师,你的置物柜号码是220。”

我接过她递来的浴袍和拖鞋。在220号置物柜和其他五十个柜子所在的更衣室,几位中年妇女正脱去她们的瑜伽服。我轻快地前往另一处置物柜,那里显然要清静得多。我迅速换上浴袍。倘若有人抱怨我擅自使用664号柜,我妈还不至于因此不认我这个女儿。我输入密码2358,代表美国民权自由联盟。我清爽地深呼吸,试着在经过镜子时不看上一眼。

我不太喜欢自己的外表。我当然有曲线,但对我而言,突出和翘起的部位都不太正确。我有一头深色爆炸卷发,我下了很多工夫让它们看起来自然卷曲,可也许不这么做才会显得性感。我听说电视节目的造型师会把爆炸头的来宾的头发拉直,因为在镜头下,卷发看起来要重上十磅。因此,连我的头发都如此显胖。我的眼睛还过得去,平常看起来是土黄色,只有在我觉得自己特别美的时候才变成绿色。然而重要的是,眼睛能展现出我自傲的一面——智慧。也许我永远不会成为封面女郎,但我的聪明能掩盖那一切。

可人们并不会这样夸你:“哇,瞧那聪明的脑袋!”

我父亲一直让我觉得自己很特别,但是当我看着我妈时,却不禁思索,为什么自己没有遗传到她的纤细腰肢与光滑秀发。小时候的我一直希望长大后能像她。长大之后,我便停止了幻想。

我叹着气走到白色的漩涡池边,那里被白色柳条长凳包围,上面坐着清一色的白种女人,等候白袍美容师呼唤她们的名字。

一身白袍面带笑容的迪迪走了过来。“你一定是玛吉,”她说,“跟你妈描述得一模一样。”

我才不上这个当呢。“很高兴认识你。”我不明白这种礼仪有什么意义。打完招呼就立即脱下衣服,让陌生人的双手在身上游移……你还得为此付钱。难道只有我会这么想?还是SPA疗程和某些特种行业非常类似?

“你想来个‘所罗门之歌’裹敷吗?”

“我宁可来个根管治疗。”

迪迪咧嘴一笑:“你妈也告诉我,你大概会这么说。”

身体裹敷是一种独特的体验。你全身赤裸,躺在一张铺着一大片食物包装纸的极其舒适的桌上。美容师在替你去角质时,会用一条纱布大小的方巾盖住你的私处,同时面无表情,让你不会怀疑她正用手心测量你的体脂指数。当一个人用双手触摸感受你的体型时,你会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糟糕的身材。

我强迫自己闭上双眼,想象整个水疗的过程。我理应觉得自己像个皇后,而不是一位住院的病患。

“所以,迪迪,”我问,“你做这行多久了?”

她摊开一条毛巾,在我翻身更换姿势时,仿佛拿着一条帘幕似的拿着它。

“我做这行已经六年了,但我刚被这里录用。”

“你技术一定不错。”我说,“我妈不会剥削业余的人。”

她耸耸肩:“我喜欢和人打交道。”

我也喜欢和人打交道,不过是在衣装端正的时候。

“你是做什么的?”迪迪问。

“我妈没跟你说?”

“不……她只说……”她突然闭上了嘴。

“她说了什么?”

“她,呃,要我替你做一套额外的海藻去角质。”

“你是说,她告诉你,我需要你花上双倍的工夫。”

“她没有……”

“她有没有用‘丰满’这个词?”我问。迪迪很识相地没有回答。我眨眼看着天花板朦胧的光线,聆听雅尼的钢琴录音,然后叹了口气:“我是美国民权自由联盟的律师。”

“真的吗?”迪迪的双手在我腿上停下来,“你有接过免费的案子吗?”

“我做的就是这个。”

“那你一定知道那位死刑犯,薛·布尔能。我从初中二年级开始写信给他,从准备一堂社会研究课的作业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年了。他最后一次上诉刚刚被最高法院驳回。”

“我知道,”我说,“我曾经提出过对他有利的简报。”

迪迪的双眼瞪得大大的:“你是他的律师?”

“嗯……不是。”当布尔能被判刑时,我还没有搬来新罕布什尔州。不过,提出有利于死刑犯的善意简报,正是美国民权自由联盟的工作。当你在某件特殊案件中有立场,却没有直接涉入其中,若能拥有一份对判决过程有益的简报,法院会给予你宣读它的权利。我的简报指出,死刑是令人憎恨的行为,是残忍、不寻常且违宪的惩罚方式。法官瞄了一眼我辛苦准备的简报后,便将它搁置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