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波西娅·凯恩(第29/43页)

“你现在要表演?”我问道。

丹妮埃尔没有和我打招呼,而是望着她的儿子,我知道这就是母亲的眼光,仿佛她的孩子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而她纯粹是出于惊叹才缄默不语——好像在她们看来,和孩子交谈,是一天之中最重要的部分,她不愿打断。

我知道对某些读者来说,这话听来会很刺耳,尤其是当了妈妈的那些。

与其说我看不起丹妮埃尔,倒不如说,我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想要确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凡是没有孩子的女人都会这么做的——像一个局外人一样不带感情地、客观地洞察一切。而我就是一个没有孩子的女人。

“查克和我有个乐队。”汤米说。

“你来得正是时候,刚好赶上演出!”丹妮埃尔对我说,随后宠溺地揉揉汤米的头发,“告诉她你们的乐队叫什么名字。”

“一屁穿心。”(101)汤米说完大笑不止,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流出眼泪。

“这可是你的错!”丹妮埃尔接口,她伴着每个音节的韵律,用食指戳汤米的肋骨,呵他的痒。

我在一旁纳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表演?

随后一个留着金色卷发,看上去年龄和我们差不多,或许还年长几岁的男人从前面的吧台边走进屋子。他穿着黑色长袖T恤、褪了色的蓝色牛仔裤,还有一双黑色的高筒运动鞋。他对着一支麦克风说道:“女士们,先生们,请放下你们两美元的银子弹啤酒(102)、你们的油炸鸡翅膀、你们的芝士薯条,还有你们的金枪鱼奶酪三明治,因为你们即将在五岁孩子的上床时间到来之前,看到南泽西最为精彩的表演。”

我环视整间屋子,客人们都满怀期待地鼓掌微笑。

“你们所认识的我是酒保查克——一直给你们提供免费小饼干的人,永远在那里给你们这些体育迷转台的人,每次都给你们倒上满满一大杯的人,为了你们的小费格外努力工作的人。但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最深藏不露的神秘歌手的最棒的舅舅。而这位歌手就是南泽西最杰出的邦·乔维翻唱乐队——一屁穿心的小个子主唱,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汤米·巴斯!”

整个房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小汤米从雅座里跳出来,跑到一旁的吧台后面。

接着所有的人都喊了起来:“汤——米!汤——米!汤——米!”

过了大约半分钟,另一位酒保——一个脖子一侧文着费城人队的绿色P字、身体壮实的秃头男人,把小汤米举到了吧台上。此时的汤米已经换上了仿皮的长裤、小小的流苏皮夹克,戴着一条紫色长围巾、一副反光的警察款墨镜,还有一顶金色的假发。说实话,那假发让他的脑袋看上去像雄狮的脑袋。

查克把麦克风递给汤米,然后捡起了一把扫帚。

汤米说道:“今晚你们过得好吗?奥克林,新泽西?”

大家欢呼起来。

“这首歌献给坐在那边角落里的,我的妈妈。”汤米说完,低头瞧了瞧他站在吧台上的双脚。这时我才发觉他穿了一双小号的牛仔靴。他再次抬起头来说:“她的确在一家饭馆工作。这是真的。”

有人把两根手指塞进了嘴里,发出那种能刺穿耳膜的尖利口哨声,接着喝彩声更响了。

我朝丹妮埃尔望过去,她正热切地盯着儿子——她在微笑着,看上去仿佛随时会抑制不住地哭出来。

那个肌肉发达的酒保往自动唱机里放了一些钱,按下一个号码,我们便听见了音响合成器的和弦,还有那“叮当”作响的音效。鼓点响起时,汤米开始随着节奏旋转,一本正经的查克则尽力模仿里奇·桑博拉(103),一边弹着他的扫帚柄,一边点着头,嘴巴时而张开时而闭紧,模仿桑博拉为《活在祈祷中》演绎的喉音。

“全体起立!”汤米对着麦克风吼道,随后就跟着唱了起来。我惊讶于大家当真都站了起来,也惊讶于汤米作为一个上幼儿园的孩子,竟然唱得相当不错。这个小家伙有着超乎想象的自信和神气。

虽然汤米用墨镜和伸出的手指调动着整个现场,但他的视线和手势大多都投向了角落里的母亲。我现在才意识到他这么做是为了她,为她打气,让她继续坚持下去,即使我知道他才五岁,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十有八九只是天真地按本能行事,但我还是立刻爱上了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