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马鹿年(第3/13页)

所幸的是,普田虎土司没有王五贵那么远大的志向,他只是想向那个女人证明:作为一个土司贵族,他不臭,他的体内流淌的是老虎高贵的血液,那是王者的血液,比那些到碧色寨来淘金的洋人的门第都更高贵。

事实上,从进入玫瑰房那一刻起,他就证明了自己的判断。那个脸色苍白如女鬼、嘴唇腥红似母夜叉的珍妮弗小姐,当他把她压在身下时,他摸到了她背脊上粗粝的汗毛,他还嗅到了她身上母兽的气味。

“嗬,嗬,你这臭婆娘,比老爷我臭多了。”土司喘着气,自豪地挺起了自己的家伙。

阅人无数的珍妮弗小姐那天可遭了殃,她感到自己不是在和一个嫖客做生意,而是在和一头老虎搏斗。可以开进一列火车的下体钻进了一头老虎,上帝,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她只来得及用生硬的中国话问一句:“这是什么……”就昏死过去了。

碧色寨车站的火车还没有进站,普田虎土司便已大胜而归,楼下打牌的大卡洛斯一局牌都还没有完。他有些诧异地问普田虎土司,“怎么,被踢出来了?”

普田虎土司带着对失败者的鄙夷,骄傲地说:“这个臭洋婆娘,真是不经整啊!不对老爷我的味口,还不如翠怡楼的好。”

翠怡楼也是托火车之福,这些年开在碧色寨的又一家妓院,专门为那些在碧色寨经商的汉族商人服务。这种古老的生意随着败坏的风气走,哪里的民风堕落了,哪里就有市场。碧色寨的彝族人过去不知道女人的身体可以用来换钱,他们的姑娘只在山歌和舞蹈中寻找自己的爱情,他们的青年小伙子可以把一个看中的姑娘抢回家,但这绝对是一场浪漫爱情的开始,与金钱交易无关。

普田虎土司洋洋自得地走了,大卡洛斯冲上楼,打开玫瑰房的门时,他有如进入一个被攻破的城堡,到处是战火蹂躏过的惨景,往昔让·骨头发酥的玫瑰暧昧色调,此刻成了血色腥红的恐怖色。用玫瑰装饰起来的房间满地落红,零乱不堪;玫瑰形状的梳妆镜碎了,天花板上用来映照肉欲横流的镜子,此刻淅淅沥沥下着血雨;玫瑰花瓣状的铁架大床已经塌了半边,像揉碎的花瓣。而圣女珍妮弗小姐浑身赤裸,就像被一群醉汉痛殴了一顿,卷缩在床上奄奄一息。

“上帝啊!土匪!强盗!强奸犯!”大卡洛斯咆哮道。他在愤怒中忘记了,珍妮弗小姐的客人,本来就是花钱买快乐的强奸犯。

他去冲凉房打来一盆冷水,浇到珍妮弗小姐的身上,才让·从噩梦中苏醒过来。“这个狗娘养的野蛮人、变态狂。亲爱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珍妮弗小姐神志恍惚地说:“老虎,老虎……”

“什么?哪里来的老虎?”大卡洛斯四下里张望。

“卡洛斯,卡洛斯,这个生意做不得啊!”珍妮弗小姐浑身发抖,抓住大卡洛斯的胳膊紧紧不放。

大卡洛斯安抚她道:“等我好好教训教训这野蛮人。亲爱的珍妮弗小姐,这可是一位比王五贵那个蠢货都还有钱的客人。”

“去他妈的客人,去你妈的大卡洛斯!你老娘愿意被一头老虎操吗?”

“噢,这些野蛮人啊,什么时候他们才懂得尊重一个体面的女士。”

大卡洛斯不断给珍妮弗小姐擦拭浑身的血迹。她身上的那些抓痕、咬痕,不能不让·卡洛斯心存狐疑,难道珍妮弗小姐刚才真的被一头老虎操了?

当大卡洛斯把几个洋吧女引进八角楼时,他不是没有犹豫过。倒不是因为他想像一个绅士一样在远东赚到钱,而是由于在他的爱情面前,声誉就像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山。他希望自己能像弗朗索瓦站长那样,成为碧色寨的西方人中有口皆碑的绅士,但修这条血汗铁路时的斑斑劣迹,总是他身后的阴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挥之不去。当然,也并不是大卡洛斯先生十分懊悔自己的过去,或者在布格尔神父面前有虔诚的忏悔之心——上帝作证,自从碧色寨的教堂钟声第一次响起以来,大卡洛斯总是踩着钟声的节奏准时来到教堂的人。问题的症结在于:露易丝小姐非常在意一个死心塌地追求自己的人,到底是一个绅士,还是一个流氓。

而对大卡洛斯来说,如果他不开酒吧妓院,他自己骚动不安的心都难以抚慰;如果他只做正经生意,也无法维持一个生意人在场面上应有的体面和交际。要说绅士作派,面对中国人的每一个西方人都自我感觉良好;而要论及谁是流氓,大卡洛斯私下里跟他兄弟的一句话便足以概括,“修这条铁路的人,当年有几个不是流氓?他妈的,要在远东做一个体面的绅士,做一件让·有荣誉感的事业,还真不容易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