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5/7页)

没有了科技园工作,突然感到好无聊,我出门走一走。“李书记,你好!”财政所老赵见了我打个招呼;“李书记!”营秋富碰见我比以往更是淡漠,只是打了个招呼;“李书记!”李薇薇看见我打了个招呼,看看四周赶紧走开了;杨禹善老远看见我,想回头走又不好意思,只好站住等着我。

“李书记,你好!”他打了个招呼,没再说别的,也像李薇薇那样向四周撒么(看)着。

“老杨,你看那羊究竟怎么样?不行干脆卖了算了,别把本都赔上。”我说。“行,我也这样想的,我去问问小富。”杨禹善说着如同我是“大麻风”一样,颠着他那一只痛风的脚飞也似的走了。他妈的,什么人!我禁不住骂道。就你杨禹善那脚,当初为了看病,反复找我,我亲自陪着去潍坊人民医院,又帮着他到处买“秋水仙碱”,可如今,为了保住自己,怕粘我边惹上责任,都躲得远远的。他妈的,我还懒得理你们。

夜深了,我站在自己房间里,抱着一杯白开水,来回走动着。从后窗望去,招待室一片灯火辉煌,人声喧嚷。门前停着几辆高级奥迪车,不知又是哪几位领导来了,以往主要领导来了,郑务聚总是安排办公室喊我。今天在食堂草草吃完,我就回到自己房间里,也没人找我,我感到了一种出奇的孤独寂寞。婚姻如此,仕途败落,一种莫名其妙的复杂的孤独与寂寞笼罩在凄凉的心头。

“他妈的!我操他娘!天高地迥,兴尽悲来,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我禁不住骂骂咧咧。

“老李,在干啥?过来玩。小房也在这里。”是老宋打来电话。在这时候,还是老宋没有忘记我。

进了门,种子站的王生麟也在,正和老宋忙乎着下象棋。“来,老李。小房都告诉我了,别在乎,这很正常。你这性格太杠,得罪人了。刚才生麟告诉我,连宋和风那小子也在老郑面前参了你一本,说那巴西旱稻不好卖,其实也不是如此,他是耍了个手腕,想借此低价从姚家村把稻种全部买过来,自己再卖个好价钱。别想那么多了,自己要开心。”老宋安慰我。

“没关系,老宋,没什么大不了。再说,科技园本来我就干够了,这和老百姓差不多。”我说。

“李书记,你不在这干了,我再在这里也没意思了,干到过年我也回潍坊算了。”小房幽幽地说。

夜深了,大院一片死气沉沉,偶尔夜鸟凄厉相惊。脑袋麻木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能睡着吗?怎么可能睡着呢!一年了,这条悲壮的“上山下乡”之路,虽是党委副书记,却老百姓一般,风餐露宿,旷野作业半年多,到头来悲壮地结束了轰轰烈烈的科技园。即使没有大棚压倒,抱残守缺,又会有怎样的改变呢?可以坚信,不会有太多的改变,总不能一辈子守着科技园当个农场主。这样一想,我倒感谢老天爷这场冬日里的大雨,给我满怀壮烈与激情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让我在寒冷的冬天更加清醒地看清自己,让我更多地反思、沉闷和回顾。或许,她会改变我的人生,改变我的观念,改变我既往的追求和梦想。本来,下乡就是一种没有目标的行动,如果再这样游离下去,那真是岁月蹉跎了。

暖气像蜻蜓点水,“嘎巴”响了一阵,再也没有了。办公室开始变得冰冷,我瑟缩着,把被子裹得更紧。我突然感到自己好无助,好孤独,突然感到自己是苏轼笔下的一只孤鸿,“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太多的记忆,太多的经历,太多的感受,有很多很多,只是“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与谁说”!

“伙计,怎么样?听说你那大棚倒了?”是徐乾树从秋村镇打来电话。“是啊,倒了!压倒了!”我无比丧气。

“算了,无所谓了。听说诸城刘义提了副市长了,他妈的,操他娘,该提的都提了,就剩下我们在煎熬。兄弟,要想得开,想办法回潍坊吧,组织部那些杂碎把该提的都提了,我们这些当陪衬的早已经完成下来的任务了。哎,等一等,轮着我出牌了,老K!”徐乾树忙着打牌去了。

我默默地擎着电话,带着一股凄苦。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上山下乡”一年了,还不知今后有几年?随着夜幕的浓重,我陷入了沉重的失落、压抑与迷茫。我突然想起30年前也就是1969年在当时下乡知识青年中广泛流传的一首歌《流浪人归来》。

流浪人归来,爱人已离去。

内心无比凄凉,我活着为什么?

应该怎样活我不敢想,也不愿想,前途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