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能拯救她(第3/4页)

“你们带报纸来了吗?”一个修士急切地问。

“报纸?”我很惊讶,“你们在这里要报纸干什么?”

“是的,报纸,兄弟。为了了解世界上的变化!”两三个修士愤愤地说。

他们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乌鸦似的呱呱叫。他们兴奋地谈论英国、俄国、威尼兹洛斯[1]和国王。世界抛弃了他们,但他们却没有抛弃世界。他们心中装满了大城市、商店、女人、报纸……

一个毛发浓密的胖修士使劲用鼻子吸着气站起来。

“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他对我说,“然后你说说你的看法。我这就去拿来。”

他用毛茸茸的胖手捂着肚子,趿拉着一双布拖鞋,走出门去。

修士们恶意地咧着嘴笑。

“杜梅蒂奥斯神父,”知客神父说,“又去拿他的泥修女去了。是魔鬼给他埋在地里的。有一天,杜梅蒂奥斯在院子里刨地,发现了她,他赶紧拿回了屋。从此,这可怜的家伙就睡不着觉了,都快要疯了。”

左巴感到厌烦,站起来,“我们来是为了找院长签约的。”

“院长不在这儿,”知客神父说,“他今天早晨上村里去了,等着吧。”

杜梅蒂奥斯回来了,仿佛捧着圣餐杯似的合拢双手。

“喏!”他小心翼翼地把双手略微张开。

我走过去瞧,那是一尊塔纳格拉[2]小塑像。塑像在修士的肥厚手心上露出半个裸体,一手托头,嫣然微笑。

“她这样托着头,”杜梅蒂奥斯说,“就意味着她里面藏着一块宝石,或一颗钻石,或是一颗珍珠。你说对不?”

“我嘛,我想,”一个尖刻的修士插话说,“她头疼。”

然而,大块头杜梅蒂奥斯耷拉着公山羊嘴唇,急切地看着我,盼望我开口。

“我想打碎她看看,”他说,“我再也合不上眼睛了……要是里面有一颗钻石?”

我端详这个妙龄少女和她那对坚实的小乳房。她被放逐到这里的香火氛围中,与诅咒肉体、嬉笑和交欢的受难诸神为伍。

啊!要是我能拯救她!

左巴拿起小泥塑像,触摸女人瘦小的躯体,手指停在坚实的乳房上。

“你没看出来吗?”他说,“这是魔鬼,这就是魔鬼本人,错不了。你别担心,我了解魔鬼。你看,杜梅蒂奥斯,这乳房圆圆的、结实、冰凉,这就是魔鬼的胸脯。我知道其中的奥妙。”

一个年轻的修士出现在门槛外。太阳照在他的金黄色头发和毛茸茸的圆脸上。

说话尖刻的修士向知客神父递了一个眼色,两人狡黠地笑。

“杜梅蒂奥斯,”他们说,“你的徒弟加百列。”

修士立即抓起泥塑小女人,像个滚筒似的朝门口走去。俊俏的徒弟不作声,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在前面,两人一起消失在破烂不堪的狭长通道里。

我招呼左巴离开,来到院子里。天气温暖喜人,院中一棵花朵盛开的橘树芬芳扑鼻。树旁,泉水通过一个古老的公山羊大理石雕潺潺流出。我把头扎进水里,感到十分凉爽。

“喂,这些家伙都是些什么东西?”左巴厌恶地说,“不男不女,一群骡子。呸!都见鬼去吧!”

他也把脑袋浸到凉水里,笑起来。

“呸!让他们都见鬼去!”他重复说,“他们身上都有魔鬼,一个想女人,一个想吃鳕鱼,一个要钱,另一个要看报纸……一群蠢货!为什么他们不下到尘世,去满足这一切和洗洗脑袋?”

他点燃一支烟。花朵满枝的橘树下有一条长凳,他坐了下来。

“我嘛,”他说,“我想什么东西的时候,你知道我怎么干吗?我拼命给自己塞,直到恶心为止。这样就可以把它完全摆脱掉,不再想它。要不就专往它恶心的地方想。

“我还是个小毛孩子的时候,想吃樱桃想疯了。可我没多少钱,一次买不了多少,吃完以后还想吃。白天黑夜光是想樱桃,馋得直流口水,实在难受。可有一天,我恼火了,或者是恼羞成怒。我说不清楚,我觉得樱桃在捉弄我,使我显得滑稽可笑。那么我怎么办呢?我夜里偷偷起来,去摸我父亲的口袋,发现一个银币,就拿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从果菜市场买了一筐子樱桃。我躲到一条沟里吃起来,吃呀吃,吃到肚子胀。不一会儿,我的胃开始疼,我吐了。我吐呀吐,老板,从那天起,我就跟樱桃绝缘了。连画上的樱桃也不愿意看,我解脱了。看见樱桃,我就对自己说:‘你不需要它们了。’

“后来对酒和烟,我也是这样干。我还会喝酒和抽烟。可是只要我愿意,说断就断!我才不对任何东西上瘾。关于爱国这事儿也是这样,我想它想得太多了,都到了嗓子眼,吐出来就不为它受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