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也是最后的一章(第9/18页)

“柯连卡……”

他们走进客厅,迎面处处是瓷器装饰品;嵌在墙上的小柜,搁架上——片片螺钿和铜制镶嵌物在一闪一闪发亮。

“柯连卡他,安娜·彼得罗夫娜,他没有什么……平平常常……生活得很好。”说着,便走开了——不知怎么到一边去了。

“可是,他在家吗?”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刚刚倒在仿古圈椅那带环形图案的淡蓝色锦缎坐垫上,又不乐意地欠起身来去按铃:

“为什么他没有到我这里来?”

“他呀,安娜·彼得罗夫娜……嗯呣——嗯呣……自己很——很那个。”参政员不知怎么语无伦次了,然后拿出自己的手绢擦了好长时间鼻涕,声音大得像吹喇叭;他抖动着连鬓短胡子,花好长时间把自己的擦鼻子手绢塞进口袋里:

“总之一句话,他很高兴。”

一阵沉默。一个秃顶的脑袋在冰凉的铜脚管下方摇晃,灯罩没有透出淡紫色细巧图案的亮光:十九世纪已经失去了这种颜色的配方。时间过去,玻璃变暗了;灯罩上的精细图案,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暗淡了。

铃声一响,谢苗内奇进来了: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在家吗?”

“正好在家……”

“嗯……你听着:你告诉他,安娜·彼得罗夫娜——在我们这儿,还有——请他来一下……”

“也许,我们自己上他那儿去。”安娜·彼得罗夫娜激动起来,并以她的年岁少有的速度从长沙发上站立起来。但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立刻制止了她,急忙转过头去,对谢苗内奇说:

“嗯——嗯呣……谢苗内奇,我说啊……”

“请讲……”

“你知道我把迦勒底人的妻子看作什么人吗?”

“我想,是迦勒底女人……”

“不对——是无耻女人(10)!……”

……

“嘿——嘿——嘿……”

……

“对于柯连卡,安娜·彼得罗夫娜,我不满意……”

“您说什么呀?”

“柯连卡早就表现得——您别激动——表现得简直是——您可别激动——怪……”

“?”

窗间墙上的金框间壁镜,从四面八方把整个客厅照得一片淡绿色。

“柯连卡不知怎么成了个内向的人……哈哧——哈哧……”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大声咳嗽起来,他用一只手敲着桌子,同时想起了点什么——自己的事,皱起眉头,伸手擦了擦鼻梁。不过,很快清醒了过来,因此他几乎异常高兴地嚷嚷起来:

“其实啊——不,没有什么……是些小事。”

间壁镜和间壁镜当间,到处是螺钿小桌子闪闪泛起的晶晶亮光。

完全失去了理智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强忍着膝盖骨下的剧烈疼痛(他确实磕伤了),轻轻跛着脚,匆匆穿过回音很响的走廊。

同母亲相见!……

思想和理智的旋风强烈地冲击着他,或许不是思想和理智的旋风:简简单单就是无理智的旋风,就像彗星的微粒神奇般飞快穿过星空,却甚至不会引起星球结构的变化,穿过心脏而甚至不会引起心动节律的变化。但是彗星的速度慢下来了,心脏将会破裂;星球本身将发生爆炸。于是,一切就将变成气体。如果我们能让正在阿勃列乌霍夫头脑里翻腾的无理智的旋风哪怕暂时停止一瞬间,那么这种无理智状态就会分解成诸多强烈迸发出的思想。

而且——瞧这些思想。

首先一个思想,是关于他的可怕处境;可怕的处境——现在(由于沙丁鱼罐头盒不翼而飞)已经形成;沙丁鱼罐头盒,也就是炸弹,丢了;明摆着的事儿——它丢了;可见是有人把炸弹取走了;谁呢,谁?某个仆人。于是——可见炸弹到警察局手里了,人家会把他——抓起来。但是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取走炸弹的——是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本人;而且是在有关炸弹的风波已经过去的时候取走的;因此他——知道:全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