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也是最后的一章(第10/18页)

全部——什么全部?要知道,其实啥事也没有;谋杀的计划——没有过谋杀计划;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断然否认有这个计划:这计划——是卑鄙的诽谤。

得看找到炸弹的事实了。

既然父亲请他,既然母亲请他——不,不可能知道:他没有从屋里拿走炸弹。对,还有仆人……要是仆人们知道,早就该全被抖搂出来了。那就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是的,关于炸弹,他们不知道。可是——它在哪里?他是否确确实实把它放在这张桌子里了,会不会无意中偶然塞到地毯底下的什么地方了?

他有过这样的情况。

过一星期它自己会暴露出来……可是,不——它今天就将表明自己在什么地方——通过可怕的轰隆一声(阿勃列乌霍夫一家人绝对经受不了这种巨响)。

它会在什么地方——地毯下面,枕头底下,搁架上表现自己:轰隆一声爆炸。得找出炸弹,可是现在,瞧他没有工夫去寻找:安娜·彼得罗夫娜回来了。

第二个思想:人家欺辱了他。第三个思想:这个讨厌可恶的帕维尔·雅科夫列维奇?——他好像刚刚在一个地方见过他,是从莫依卡的公寓返回时;自己成了个彼波·彼波维奇·彼波一样的人——瞧第四个思想:彼波——身体可怕地膨胀开来,血管鼓得紧紧的,脑子里像装了滚开水……

啊,全都搅乱了:思想的旋风以神奇般的速度在打转,在耳朵里哗哗鸣响,所以说不存在思想,完全失去了理智。

瞧,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装着一脑袋这种无理智的开水在回音很响的走廊上奔跑;他没有拉直匆忙中穿上的大学生礼服,所以看上去胸前背后鼓鼓囊囊的,还像个瘸子,因为他后腿靠关节的磕伤处还在发疼。

妈妈

他打开客厅的门。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是……可是这有什么好说的,他看到坐在长背沙发椅上的母亲的脸和一双伸出的手:那脸变老了,而两只手——正在窗外刚亮起的金色路灯的网状花纹上颤抖。

这时,他听到:

“柯连卡,我亲爱的,我的宝贝!”

他再也控制不住了,全身向她扑了过去:

“是你吗,我的孩子……”

不,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在她面前跪下来,双手抱住她的身子;他把头紧紧埋进膝盖中间,哆嗦着号啕大哭起来——不知哭的什么——不知不觉地、不怕羞地、无法抑制地抽搐着两个宽厚的肩膀(我们记得:最近这三年来,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没有受过爱抚)。

“妈妈,妈妈……”

她也哭了。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站在那儿,在半暗不明的壁龛旁边,他一个手指捅了捅瓷器娃娃——中国人:中国人晃了晃脑袋。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走出壁龛旁边的半暗不明处,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迈着小步向哭着的一对走过去。突然,他在长背沙发椅上声音低沉地说:

“好了好了,我的朋友们!”

应当承认,他没有料到冷漠、内向的儿子有这种感情——两年半来,他在儿子脸上看到的只是一些装腔作势的表情,咧到耳朵根的嘴巴和低垂的目光。然后,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转过身子,立刻担心地跑出房间——去拿什么东西。

“妈妈……妈妈……”

恐惧,这几个昼夜的屈辱,丢失沙丁鱼罐头盒,以及感到自己完全的微不足道,所有这一切都搅缠在一起,发展成瞬息间的思想,淹没在相见时的泪水中了:

“亲爱的,我的孩子。”

……

冷冰冰的手指接触到他的一只手,使他清醒过来:

“给你,柯连卡,喝口水。”

当他从膝盖上抬起自己挂着泪水的脸时,看到的是一个六十八岁的老人的孩子般天真的目光:身材矮小的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穿着西装,正端着一杯水站在那儿。他的手指在哆嗦,与其说是他抚摸了,倒不如说他想去抚摸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抚摸他的背部、肩膀、脸颊;他的手突然抚摸了一下浅亚麻色的头发。安娜·彼得罗夫娜笑了,她完全不合时宜地伸手去整自己的领子,她不停地移动着充满幸福的目光:从柯连卡——到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然后又回过来,从他到柯连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