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名:灰蒙蒙一天发生的事件仍在继续(第22/47页)

不错啊,他像只耗子。

你将要像个失去理智的人

彼得堡——这是一场梦。

如果你梦中在彼得堡待过,就无疑知道那沉重的大门:那些硬木做的门上装着玻璃镜;过往的人们看着这些玻璃;可他们从来没有到这些玻璃的里边去过。

那些玻璃镜旁边,有一根顶部沉甸甸的锤形铜杖在发出闪闪亮光。

那里——一个八十岁老人的歪斜的肩膀:那些偶尔路过的人多年来却梦见这个肩膀,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梦,他们自己——也是梦;这个八十岁老人歪斜的肩膀上,还戴着一顶黑三角帽;八十岁的守门人还同样从那里以闪闪发亮的银饰纽扣招人显眼,他使人想起殡仪馆派出的管理出殡队伍的员工。

从来一直是这样。

顶部沉甸甸的锤形铜杖平稳地倒在八十岁守门人的肩膀上,而戴黑三角帽的守门人整年都拿《交易所公报》垫着睡大觉。然后,他会站起来,并把门打开。不管是白天、早晨、傍晚,只要你从那道硬木做的门旁经过——白天、早晨、傍晚,你都会见到那根铜杖,见到那种饰纽,见到——那顶黑三角帽。

你会在见到的那一切面前吃惊地停下来。上次来的时候,你见到的也是同样的情形。已经五年过去了,悄悄地发生了轰动的事件:中国已经觉醒;旅顺口陷落了(29);沿黑龙江边我们的地区拥满了黄种人;出现了关于成吉思汗铁骑兵的传说。

但见到的古老难忘的岁月依然如故,没有丝毫改变:一个八十岁老人的肩膀,一顶黑三角帽,一身银饰纽扣服装,一脸大胡子。

瞬息间,如果玻璃边上那个白大胡子挪动了,如果那根大大的铜杖摇晃了,如果那身银饰纽扣服装发出刺眼的亮光,犹如从沟槽里哗啦啦倾注而下的有毒的水柱给住地下室的人们带来霍乱和伤寒的威胁,如果这一切都发生了,那么古老的岁月也将发生变化,你将成为像个失去理智的人,急急忙忙在彼得堡的大街上打转。

沟槽里流出的有毒水柱,将通过十月里凛冽的潮湿浇遍大地。

如果装着玻璃镜的大门那边,顶部沉甸甸亮晶晶的铜杖急速地一闪而过,那么大概,大概这里不至于到处流行霍乱和伤寒:中国不至于出事,旅顺口也不会陷落,沿黑龙江边我们的地区也不会拥满留长辫子的人,成吉思汗的骑兵也不会从千年古墓里重新出来了。

但是你听,你仔细听:马蹄声……从外乌拉尔草原过来的马蹄声。马蹄声不断在临近。

这——是铁骑兵。

岁月凝固在灰黑色的多圆柱大楼门上了,大门上依旧竖立着那尊女像柱:一尊长着浓密大胡子的巨大石雕像。

巨大的石雕像带着哀伤的千年讥笑,连同黑黝黝的一片空无,恰似一双一天能穿透好多年的眼睛,悬挂在那里:令人烦闷、沉重地悬挂着。一百年了,阳台上突出的飞檐向大胡子雕像的后脑上及两只石手臂上倾倒下来。它的腰部缠着石块凿成的葡萄树叶和一串串石刻葡萄粒。它的一双山羊爪模样的黑蹄,牢牢嵌在墙上。

一尊古老的大胡子石雕像!

许多年来,它面对街上的喧哗在微笑,许多年来,它超越夏、冬、春季——通过一圈圈的石雕装饰图形。夏、秋、冬季,然后又是——夏季和秋季;同是那个它;而它在夏季——满身又多又大的汗孔;冬季,它便冻得结上冰块;春季里,那些冰块和冰柱便淌出嘀嘀嗒嗒的水珠。但是它——还是那个它:岁月的流逝总绕过它。

女像柱和时间本身一样久长。

由于天灾人祸,它好像在时间的线条上一样在大街笔直的箭头上弯曲成弓形了。它的胡子上歇着一只乌鸦,面对大街在单调地哇哇叫;这条滑溜溜湿漉漉的大街满地泛着金属的亮光;在这些湿漉漉的地面上,好像是被十月的阳光不愉快地照耀着,反映出:绿莹莹的云朵、行人们绿莹莹的面孔及从沟槽哗啦啦淌出的银色水柱。

竖立在事件的漩涡之上的大胡子石雕像,一天天、一周周、一年年地支持着机构的大门。

……

这算个什么日子!

雨点打一清早就开始从窗口嗒嗒嗒、沙沙沙、哗啦啦地下着;灰色的云雾像一块毛毡,从海边拼命往前伸展;录事们成双成对地走过去;头戴黑三角帽的守门人为他们打开门;他们把自己的礼帽和湿衣服挂在衣架上,顺着铺红地毯的台阶往前跑,他们跑过白色大理石前厅,抬头看到一张大臣的照片;接着顺着不供暖的大厅——朝自己冷冰冰的办公桌走去。但录事们没有动笔:没有什么可写;主任室里没有递出纸张来;主任室里没有人;只有壁炉里,劈柴在噼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