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名:灰蒙蒙一天发生的事件仍在继续(第13/47页)

一句话,本身成了一堆怪物。

“一只蛤蟆!”

“一个丑东西!”

“一个红色的丑角!”

正是这样,人们拿他的血统取笑,称他是“孬种”,他也就拿自己的血统取笑起来——“丑角”;“丑角”不是假面具,“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是个假面具……

他身上的血液过早地腐败了。

它过早腐败了:显然正因为这样,他才引起厌恶;正因为这样,他在马路上的形象才显得古怪。

这个陈旧的、易碎的容器该破裂了;而且,它是破裂了。

一个机构

一个机构……

不知是谁建立起来的;从那时起,它就有;而直到那时——只有时间。“档案”这样告诉我们。

一个机构。

原来是一片黑暗,有个人从黑暗上面经过(12),建立了这个机构;有了黑暗又有了光明——在第一号通令颁布之后,在最近五年的通令上签字的是:“阿波罗·阿勃列乌霍夫”;一千九百零五年,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成了通令的灵魂。

光明在黑暗中发亮。黑暗遮不住它。

……

接着——有了一尊长着山羊脚的女像柱身体。两匹累得浑身大汗的黑马拉的那辆四轮轿式马车来到台阶处,是那时开始的,头上斜戴着三角帽和身穿飘着两翼下摆的大衣的宫廷侍从第一次打开漆得锃亮、有徽记的一侧,可爱的门唰的一声,亮出一个框着的装饰徽纹(一头顶着骑士的独角兽),是那时候开始的;一尊蜡黄如羊皮纹的雕像穿着皮靴从四轮轿式马车的黑色靠垫上出来,踏进花岗岩大门,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第一次低下头,一只裹在皮手套里的手接触到高筒大礼帽边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从那时起,一种更坚强的权力拥有了一个机构,它把自己坚强的权力撒到了俄罗斯头上。

原来被抛弃在尘土中的条款,又恢复了。

条款的图形本身令我吃惊:两个互相连在一起的钩钩(13)落到纸上——一叠叠的纸张遭消灭;条款——侵吞了纸张,它们也就是纸张的葡萄根瘤菌;条款像虱子,在黑洞洞的无底深渊肆虐——不错,它身上有某种神秘的东西:它犹如黄道第十三宫(14)。

在俄罗斯辽阔无边的大部分土地上,因为条款而增加了没有脑袋的常礼服,条款被参政员——伸出在浆得挺括的领子外边的脑袋吹得稍稍提高了些;一群没有脑袋的人在冷冰冰的白色圆柱大厅里和铺着红地毯的阶梯上来回流通,主宰这一流通的是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一位在俄罗斯最广为人知的官员,除康欣(15)以外(诸位用的钞票上有他一成不变的签名)。

于是,一个机构——有了。在这个机构里有一个叫,确切点说,“曾经”有一个叫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的,因为他死了。

不久前我到墓地去过:一块笨重的黑色大理石上竖着一个黑大理石的有八个角的十字架;十字架下是一尊高高的浮雕,伸着个特大脑袋,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皱着眉头凝神注视着您;一张恶魔般的古怪嘴巴!下面——简单的题词:“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参政员,××年生,××年卒。”一座毫无生气的坟墓!

……

有一个叫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的,在主任办公室里:每天都在,除了痔疮病发的时候。

是的,除此而外,在机构的办公室里……一片沉思。

还有普通的办公室;往往是——一个大厅;每个厅里都摆着桌子。靠桌子坐着录事;通常一张桌子两个人;每个人面前:一支笔,一瓶墨水及相当厚的一叠纸张。录事在纸上沙沙沙划着,摺起纸张,纸张发出沙沙沙响声,笔在转动(我想,“帚石南”那种不吉利的植物是因为转动产生的);秋天气候恶劣时,刮的风是这样产生的——无论在森林里,还是峡谷里;沙土也是这样沙沙沙响的——在荒原上,在盐碱地带的空间——在奥伦堡、萨马拉、萨拉托夫都如此。

墓地上是同样的沙沙声:白桦的哀伤的沙沙声;它们的葇荑花序和幼芽掉下来,落在有八个角的黑大理石十字架上,而且——让它完蛋吧!

一句话:有一个机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