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名:灰蒙蒙一天发生的事件仍在继续(第12/47页)

将留下个影子。

……

小傻瓜,老实人

柯连卡在舞蹈:

他头戴小盖帽——

骑着马儿健步跑。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于是清楚了:正是他英勇地使自己成了惩罚的执行者——以思想的名义执行惩罚的这一瞬间本身,不是任何别的什么,而是这样一个计划的创造者,不是那条他一早上在上边来回跑的灰蒙蒙的大街。不管当时他是多么激动,以思想的名义完成的行动与魔鬼般冷酷的虚伪及可能的陷害结合在一起了:陷害一些最清白无辜的人(最方便不过的受陷害者是那个近侍:他的侄子、一个技工学校的学生不是常到他这里来吗?好像是个无党派的,但是……毕竟……)。

冷酷的念头还是有过的。除了弑父,这里还掺杂着撒谎,还掺杂有怯懦;而主要的,是卑鄙。

……

高尚,端庄,苍白,

头发,像亚麻;

思想——丰富而感情贫乏,

他是个什么人——尼·阿·阿?

……

他是个——坏蛋……

……

这两天来经过的一切都是些事实,而事实是个怪物;一大堆事实,也就是一大堆怪物;这两天以前,没有过事实,也没有怪物追逐他。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睡觉,读书,吃饭,他甚至产生了热恋:对索菲娅·彼得罗夫娜。一句话:一切都在常规范围内。

但是,还有个——但是!……

他也吃,却不像大家;也爱,也不像大家;经历着热恋,不像大家;做的梦往往是沉重而迟钝的;吃东西,好像毫无味道;自桥上那次以后,连热恋也带有很愚蠢的色彩——借助多米诺式的斗篷进行嘲弄;而且还憎恨——父亲。有种这样的东西,它拖在他后边,它把自己的亮光投在他所有功能的发挥上(为什么他老打哆嗦,双手总像两根长管子似的晃动?还有那微笑——变得蛤蟆似的);这某种东西不是事实,但事实存在着;这事实变成了——某种东西。

某种东西是什么意思?

是对党的承诺?他没有收回自己的诺言,虽然他并不这么想,但是……别人会想,显然(我们知道利潘琴科的想法)。可是瞧,他吃东西古怪,睡觉古怪,热恋和憎恨也古怪……他那并不高大的身形也显得古怪——在街上,尼古拉式大衣的两个下摆在风中飘荡,而且像是弓着身子……

就这样,通过在桥边那次作出的承诺——在那里,那里——在涅瓦河的直穿风中,他看到了肩膀背后有一顶圆顶礼帽、一根拐杖、一嘴小胡子(彼得堡的居民——嗯——嗯——有自己突出的特点!……)。

是的,在桥边的状况本身只是促使他到桥边来的那种心情的结果,而促使他来的是热恋;他不知怎么不是这样经受最热烈的感情,他不是这样热血沸腾,不是好好的,是冷冷的。

可见,问题在于冷。

还是在童年时代,他就是冷冷的了,当时人家称他柯连卡不叫柯连卡,而是——父亲的孬种!他感到害臊。后来他完全明白了“孬种”一词的含意(通过对家畜生活不知羞耻的习性的观察),并牢牢地记住了——柯连卡哭了:他把对自己出身的耻辱转移到对造成自己耻辱的人身上——父亲。

他常常整小时整小时地站在镜子前观察自己耳朵的发展:它们渐渐长得越来越大。

于是,柯连卡明白了,有生命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孬种”,而没有人,因为他们全是——“生育出来的”;也就是一定数量讨厌的血液、皮肤和肌肉的总和。其所以讨厌,是因为皮肤——会出汗,肌肉——热了会变坏,血液则会发出并非五月的紫罗兰那样的气味。

这样,他心灵的热情便渐渐变成一块像南极似的望不到边的冰,他则像——比利、南森、阿蒙特森(11)——在那块冰上打转,或者是他的热情成了一堆黏乎乎的血肉模糊的东西(大家知道,人就是裹在皮肤里的一堆黏乎乎血肉模糊的东西)。

可见,心灵是没有的。

他憎恨——自己的骨肉,但是,对别人的——都产生了热恋。他就这样从老早的童年时代,在自己身上培育出怪物的幼虫:它们成熟后,便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全部一下子爬出来,并且围上来——用内容可怕的事实。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活生生地被吞噬了,融化成一堆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