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讲一次会引起种种后果的约会(第6/30页)

但是,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并没有得到自由:要知道,她的前额是那么狭小;同时,前额很小的她却蕴藏着最深刻的感情火山。因为她是个夫人,而在夫人们身上是不能激起混乱的。在一个夫人的这种混乱里,潜伏着一切形式的冷酷无情、犯罪、堕落,一切形式剧烈的疯狂,就像地球上一切形式的空前的英雄行为;每一位夫人身上都包藏着一个女罪犯,但罪恶完成后,在一位真正的夫人的心灵中,除了圣徒,不再会留下什么。

我们很快无疑也将向读者证明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的心灵,它实际上分裂成两个独立的部分:形同上帝的一块冰——以及一团泥泞。任何一位夫人也具有那种两面性:两面性——实质上讲不是男人的,而是妇女的特点。偶数——夫人的象征;男人的象征——单数。只有这样,三位一体性才成立,没有它能成个家庭吗?

上面我们已经指出索菲娅·彼得罗夫娜的两面性:行动的神经过敏——以及笨拙的疲沓;前额太小,而头发过长过密;富士山,瓦格纳,一颗忠诚的女人的心——及“昂里·贝扎松”,留声机,奥梅尔加乌男爵和甚至利潘琴科。如果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或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是真正的单数,而不是偶数和三位一体,索菲娅·彼得罗夫娜也就在同男人的结合中找到了生活的和谐(16);留声机、旋律、昂里·贝扎松、利潘琴科,甚至奥马乌奥梅尔加乌,也就全都见鬼去了。

但是,阿勃列乌霍夫却并不是个一致的人:一方面,像个上帝;而另一方面,像只蛤蟆。一切都因此而发生。

发生了什么事?

在索菲娅·彼得罗夫娜身上,吸引作为蛤蟆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的,是一颗高于一般庸人的深沉的心:不是狭小的前额——不是头发。而像上帝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则一边蔑视爱情,同时又下流地为肤浅的雕塑品而陶醉。在他身上,两者争吵不休:爱谁,小娘们,还是安琪儿?安琪儿索菲娅·彼得罗夫娜自然像其他安琪儿一样,只爱上帝;而小娘们却糊涂了:她一开始就讨厌那令人不愉快的微笑,可后来她爱的正是自己所讨厌的这一点;爱上了憎恨,爱上了卑鄙的微笑,但是一种古怪的(大家会说是淫荡的)爱情。这一切里有某种反常地炽烈的、不曾体验过的甜蜜、致命的东西。

难道是那个女罪犯在索菲娅·彼得罗夫娜身上觉醒了?啊,索菲娅·彼得罗夫娜,索菲娅·彼得罗夫娜!一句话:夫人就是夫人……

而对一位夫人,有什么好说的呢!

红色的丑角

其实,最近几个月索菲娅·彼得罗夫娜与自己相爱的人一直保持极富挑衅的态度:在播放《齐格弗里特之死》(17)的留声机管子前,她学习了身段动作(而且还是怎样的动作!),把自己沙沙响的丝绸裙子几乎提到膝盖上;后来,她的一只可爱的脚在小桌子底下不止一次两次接触到了阿勃列乌霍夫。后者也不止一次力图拥抱安琪儿,这并不值得惊讶;但当时安琪儿回避了,给崇拜者浇了一瓢冷水,后来又一切照旧了。可是有一次为了捍卫希腊艺术,她提议成立一个纯洁的裸体小组,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受不了了,他多日来无处宣泄的激情涌上脑袋(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在搏斗中把她撞倒在沙发上)……但索菲娅·彼得罗夫娜痛苦地咬得那寻找她嘴唇的嘴唇出了血,而当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因为觉得疼痛而手足无措时,整个日本装饰的房间里传出了一下响亮的耳光声。

“废……废物,蛤蟆……废——红色的丑角。”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平静而冷淡地回答:

“如果我——是红色的丑角,那么您是——日本的布娃娃……”

他非常尊严地站在门边上,这一刹那间,他的脸上显示出正是她有一次捕捉到的那种遥远的表情,回想起这种表情,她不知不觉便爱上了他。于是当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离开时,她啪的一声倒在地板上,乱抓乱扯地哭着咬地毯;她忽然跳了起来,把双手伸向门处:

“你来呀,回来——上帝!”

但她得到的回答,是出口大门砰的一响: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已经向彼得堡大桥跑去了。下面我们将看到,在桥上他作了一项性命交关的决定(在完成某项行动时毁了自己的生活)。“红色的丑角”这个称呼极大地刺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