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第2/4页)

我不是想说我完全掌控着她,或者甚至说我们的生活总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她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游戏。那些游戏都倾向于模仿家庭生活,而不是寻求刺激。娃娃被放在婴儿车里推出去散步,有时小猫被穿上衣服代替娃娃,猫咪总是发疯似的想要出来。还有那种游戏环节,有人扮演老师,可以打其他人的手腕,让他们假装哭泣,因为他们干了各种违反纪律的事或者蠢事。

我说过,六月份我没去上学,一个人待着,我不记得在我成长过程中的其他任何时候曾经再次经历过那样的日子。我在家里做家务,但到那时为止妈妈的身体还不错,可以做大部分的事情。或者也许当时我们还雇得起她——也就是妈妈——所说的女佣,虽然其他所有人都管那女孩叫雇工。不管怎样,我不记得当时有之后那些年的夏天需要应付的成堆的活,那时我心甘情愿地努力干活,尽量让家里保持体面。看上去,当时那个神秘的火鸡蛋一定给了我某种病弱者的形象,因此有一部分时间我可以像个客人一样四处闲逛。

不过没有某种特别的忧虑如影随形。如果忧虑存在,家里没有人能不受影响。这一切都发生在我的内心——那种无用和奇怪的感受。而且也不是一直都无用。我记得蹲在那里削胡萝卜苗,每年春天你都得这么做,这样胡萝卜才能正常长大,可以食用。

一定只是因为并非一天当中的每一个时刻,都像在那之前和之后的夏天一样,被工作填满了。

因此也许这就是我的睡眠开始出现问题的原因。 我想,刚开始,那意味着清醒地躺在那里直到午夜时分,并奇怪自己为何如此清醒,在家里其他人都陷入睡眠之时。我会读书,以寻常的方式让自己疲劳,然后关灯,等待。没有人会在这期间叫我,让我关灯睡觉。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一定也标志了某种特别的状态)我可以自己决定一件事。

白天的光线消失,深夜的灯光熄灭之后,要过一阵子家里才发生变化。将平日那些待做的、搁置的和业已完成的喧嚣事务放在身后,家变成了一个更为奇怪的地方,家里的人和支配他们生活的工作不见了,周围一切事物的用处消失了,所有的家具都隐匿起来,由于没有任何人关注而不再存在。

你也许认为这是一种解放。开始时也许是的。自由。陌生。但是我失眠的时间渐渐延长,终至整夜无眠,眼睁睁地看着黎明到来,我越来越感到心烦意乱。我开始念押韵的小诗,后来又念真正的诗歌,刚开始是为了让自己失去知觉,但后来几乎是在不自觉地念。这个做法似乎在嘲弄我。我是在嘲弄自己,当词语变得荒唐,变成最可笑的任意发声。

我不像真正的我了。

我一生中时不时地听人这样形容自己,却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什么意思。

那么,你以为你是谁?

我也听过这样的说法,却没有将它和任何真正的威胁联系在一起,只是把它当作一种常规的讥讽。

再想想。

这时我想要的已经不是睡眠。我知道心无杂念地入睡是不可能的。也许甚至不值得向往。什么东西控制了我,击退它是我的责任、我的希望。我有这样做的意识,但似乎一点儿都不强烈。无论那东西是什么,它在试图告诉我去做些什么,都没有什么特定的原因,只是为了看看这样的行动是否有可能。它告诉我没必要寻找动机。

只需要屈服。多奇怪啊。不是出于报复,或任何正常的原因,只是因为你心里想到了什么。

而我的确想到了。我越要把那个想法赶走,它越要回来。不是为了报复,也没有痛恨——正如我所说,没有原因,只有那个极度冰冷深刻的想法,与其说是冲动,不如说是沉思,就是这样的东西支配了我。我甚至想都不该去想,但我想到了。

那个想法就在那里,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那个想法是我可以掐死妹妹,那个正在我的下铺熟睡,那个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我可能这样做,不是出于忌妒、恶毒或愤怒,而是因为疯狂,在黑夜中,疯狂就躺在我身边。也不是那种残暴的疯狂,而是某种近乎玩笑的东西。一种似乎长久以来一直等在那里的懒洋洋的、开玩笑的、半迟钝的暗示。

它没准在说,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试试最糟糕的事呢?

最糟糕的。在这个最熟悉的地方,这个我们一直躺在里面而且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我可能这样做,不是出于我或者其他任何人能够理解的原因,我只是忍不住。

需要做的是爬起来,走出房间,走到房子外面。我爬下一级级梯子,没有朝睡着的妹妹看一眼。然后静悄悄地走下楼,不惊动一个人,走进厨房,那里放置的一切我熟悉极了,不用开灯就能找到路。厨房的门并没有真的锁上——我甚至不太确定我们有门钥匙。一把椅子抵在门把手下方,如果有人企图进来,会弄出很大的声响。但如果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椅子移开,就可以不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