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9页)

“越共?”这个男人挥着手嚷道,“开玩笑吧!我是生意人!”

“你的确是能干的生意人。”少校使劲拎起一个装垃圾用的袋子,里面满满是赌场现金。

“好吧,服你们了。”他一副认倒霉的样子,说道。他的上排牙齿外突,遮住了下排牙齿;一边脸上有颗玻璃弹珠大的痦子,上面冒出三根长长的据说可招好运的毛。“好吧,钱拿走,归你俩了。能为警察事业做贡献,我很开心。”

“简直是侮辱我俩。”少校用警棍狠狠地捅他肚子,叱道。“钱要交给政府,当你的罚金和补缴的税金,不是给我俩,对吧,上尉?”

“没错。”在这种场合,我知道该怎样演戏。

“不过,至于补交税金,那是两码事,对吧,上尉?”

“没错。”我无法帮助这个越共收税人。他在审讯中心关了一周,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也红一块黄一块。最后,我们的人认定,他不是越共特务,因为有他不是越共特务的铁证:他的妻子给酒仙少校送来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我恐怕当初弄错了。”少校塞给我一个装有我那份钱的信封,乐呵呵说道。那份钱相当于一年薪水。我一年薪水,得说清楚,其实根本不够一年花销。假设我拒收少校的钱,他会起疑心,所以还是将钱收下了。当时,我很想将钱用于慈善,亦即帮助那些困于贫穷的年轻貌美的女人。但是,我想起胡伯伯名言,以及父亲以耶稣名义对我的训导(他自己绝对言行不一)。无论耶稣还是胡伯伯,均清楚无误地阐明,钱使人堕落。君不见,亵渎神庙的高利贷者,剥削殖民地人民的资本家,更遑论贪图三十块银币犯下恶行的犹大。因此,我权当替少校赎罪,将钱捐给了革命事业,在教堂将钱交给了敏。“看看我们与之斗争的人是什么样子!”他说道。“圣马利亚,吾主之母,望为吾等罪身祈祷。”周边嗡嗡一片媪妪唪诵祷词声。“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最终胜利。”敏继续道,“敌人腐败,而我们清廉。”我说这些,是要证明,克劳德的推测没有错,酒仙少校的确是有罪之人。他可能不止于敲诈勒索,还有更大恶行。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做了更坏的事情,也不能说他比其他人更腐败,只能说,还真与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第二天晚上,不到七点半,邦和我穿戴上印有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字样的运动衫与棒球帽,将车开到加油站旁街当头,远远候着。即使有人注意到我俩,想必会当我俩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学生。我的前后车牌已换成偷来的两块车牌,原车牌放在车仪表盘下的小柜里。任何能稍稍分散人们注意力的事情都利于我俩行动,我早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只是不在邦和我的掌控范围。我摇下靠我这边的车窗,听到远处传来的庆祝美国独立日城市焰火表演的爆炸声,以及有人不时用小型武器射击庆祝的清脆枪声。近些地方,有人未经许可燃放小型焰火,有樱桃焰火,有不时射向低空的小火箭焰火,还有炸响的子弹带似的长串中国爆竹。等少校下班这段时间里,邦不许我打开车上的收音机。他收紧下巴,猫背耸肩,神情专注。“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我问道。“嗯。”接下来好一阵子,他不再言语。我俩盯着加油站。有两辆小车开入加油站,加满油,随即驶离。“我想起那次在沙沥市外执行任务。打头的侦察兵踩上了一颗跳雷,跳雷弹了起来,先是啪的一声,接着乓地炸开。我跟他之间隔了两人,毫发未伤。但是,他整坨卵蛋都给炸没了。最惨的是,倒霉家伙竟然还活了下来。”

我摇摇头,发出同情之声,除此之外,难有更多表示。男人被阉割,痛苦无法言喻。又有两辆小车进站加油。我现在只能为酒仙少校做一件事。“我不想让他感到任何痛苦。”我说道。

“他没时间反应。”

八点,酒仙少校离开了加油站。待他转过第一个弯口,我启动车子,为了不让他看到我的车从他旁边经过,沿着另一条路往他家驶去。他家楼下停泊处的第四个车位还空着,我将车停在了这个位置,看看表,只用了三分钟,少校走到这里还得八分钟。邦从仪表盘下小柜里取出左轮手枪,再次啪地打开转轮,检查子弹,完毕,咔地复位转轮,将枪放在大腿上的红色丝绒枕头上面。我看看枪,看看枕头,提醒道:“你开枪把枕头的填充物也崩到他身上怎么办?留下枕头布碎片怎么办?警察到时会发现它们,进行调查。”

他耸耸肩。“要这样,就不用枕头,不过会有很大响声。”

街当头一处,有人又燃放了一长串中国爆竹,声响跟我小时候过新年时很喜欢听的那种爆竹的声响一模一样。那时,母亲会在紧挨我家棚屋的园子里,找一块地燃放一长串红色爆竹,我塞住耳朵,躲在母亲身后,开心得又喊又叫。炸响的爆竹,如一条长蛇,东蹿西钻,从头炸到尾,或许,从尾炸到头,炸得欢天喜地,火星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