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2/3页)

而她那愚蠢的自尊心表现在,她想做最优秀、最专业的妈妈。尼克,在你的世界里,我可能没有做到像伊丽莎白,还有那些西装革履的职业女性那么成功,但是我在自己的世界里做到了最好。

她已经走到了婚姻生活中最艰难的阶段,而吉娜对此更是恶语相向。她感到抽筋。

好在,对于婚姻生活中的每一段不愉快的回忆,总有一段美好的回忆与之相伴。她想将它看透,想要明白,婚姻生活的色彩既非全黑,也非全白,而是包含千万种色彩。诚然,最终她也没有看透,但是那也没关系。一段婚姻终结并不意味着它从没有过欢乐幸福的时光。

她想到了自己刚恢复记忆后的那段奇怪的时期。一开始,记忆中的画面、言语、情感如同一阵阵狂潮将她冲垮。在这片混乱当中,她几乎无法呼吸。接着,过了几天,她的头脑冷静了下来,记忆回到了它们本该回到的位置,她感到一阵美妙的慰藉。失忆的那段时间,她就像在雾蒙蒙的水里游泳,处于半盲的状态;而现在,她又有了清晰的视野。她所看到的情况是这样的:她的婚姻已经结束,她爱上了多米尼克。就是这样。和多米尼克在一起,她感到甜蜜,舒心,因为这个男人被她迷得如痴如醉,神魂颠倒,他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她。而跟尼克在一起,她所感受到的,只有苦涩、愤怒和伤痛。这个男人已经认定了她是什么样的形象,他可以列举出她所有的缺点、毛病和错误。她几乎没有办法跟他共处一室。她还打算跟他复合,真是可怕,骇人,感觉就像有人给她下了药、催了眠,然后欺骗了她。

她所重拾的,不仅仅是过去十年的记忆,还包括这十年里渐渐形成的真实自我。虽然将过去十年的悲伤和痛苦一概抹去,是一个很诱人的选项,但那样是不真实的。年轻的爱丽丝是个傻瓜,一个甜美、单纯的傻瓜。年轻的爱丽丝没有经历过十年的风风雨雨。

但是,即便她试图跟她理论,责骂她,为她哀悼,年轻的爱丽丝就是固执地不肯走。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年轻的爱丽丝不停地冒出来。有一次,她在服务站里支付油费,发现自己的手伸向了美味的瑞士莲巧克力棒。她本来是想跟尼克认真地讨论跟孩子有关的复杂的后勤安排,结果发现自己在漫不经心地问他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他早餐吃了什么。她本来想赶去健身房,结果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动身,还打电话约伊丽莎白去喝咖啡。她本来应该在一个个预约间奔忙,结果脑海里有个声音对她说,放松。

最后,她停止了反抗,呼吁休战。年轻的爱丽丝可以在她的脑海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只要不吃太多的巧克力就行。

现在,她仿佛可以调整自己看待生活的镜头,从两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来审视它。其中一个视角代表年轻的她,一个更青春、更傻气、更天真的爱丽丝;另一个视角代表年长的她,一个更成熟、更明智、更厌世、更理智的爱丽丝。

也许有的时候,年轻的爱丽丝是对的。

就比如说麦迪逊的例子。失忆之前,爱丽丝和麦迪逊的关系很紧张。她对麦迪逊太严厉,对这孩子的行为太气恼,而且,她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可耻的想法,那就是,吉娜之所以出事,是麦迪逊的错。要是她那天早上没有带麦迪逊去看牙医,吉娜就不会在那个时候把车开到那个拐角。她们会在半路上停下来喝咖啡。

麦迪逊在这个年龄段已经懂事了,肯定感觉得到爱丽丝的反感。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对任何事情都太过敏感的孩子。她亲眼看到了妈妈的朋友死于事故,又看到了父母的分居。

怪不得她一直在惹麻烦。伊丽莎白推荐了一个心理医生,她听说过这个人,叫杰里米·霍奇斯。麦迪逊每个星期会去他那里接受两次心理辅导,这样做似乎有帮助。至少,她最近在学校里没有欺负过任何人。而凯特·哈珀的丈夫已经调到了欧洲,所以哈珀一家现在已经淡出了他们的生活,真是万幸。

爱丽丝听到有人友好地朝她摁了摁汽车喇叭。她抬起头,发现贝尔根太太正开着她那辆小巧的蓝色本田从她身边经过。说来也奇怪,自从恢复了记忆以后,爱丽丝发现自己对社区发展问题失去了兴趣。将房子卖个好价钱,然后搬到一个没有回忆的新住处,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她知道,无论走到哪里,不愉快的回忆终究会伴随着她,她不想为了忘掉它们,而将美好的回忆也一并抛下。

另一方面,如果开发商赢了,那只能说,这就是生活。时过境迁。噢,事情的确会发生变化。

她去了吉娜逝世的街角,又一次想起了那一刻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记忆失而复得以后,她的悲痛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悲痛更纯粹、更冷静、更深沉。之前,她把悲痛引向了一大堆不同的方向:对尼克撒气(吉娜和迈克尔分手时,他应该站在吉娜那一边);对伊丽莎白表现冷漠(她一向不太喜欢吉娜);对麦迪逊感到生气(如果当时她们坐的是同一辆车,那么吉娜可能还活着)。听到自己生活中的往事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你的朋友死了”——而没有回忆,已经让她的心结解开了。现在,她只是想念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