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6/8页)

我说:“现在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吧?”她说:“快了。”然后避开了我的视线。我估计,她肯定是为昨天说过的那些关于尼克的话而感到尴尬。她说,医生已经检查过了,所有的表格也都签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

我们离开医院的时候,她没怎么说话,我也没有。她最后开腔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开车上路了。我满以为她会谈论一大堆周末的待办事项,抱怨自己在医院里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意外的是,她说:“你有几个孩子?”

我说:“爱丽丝!”我差点把方向盘都给打错了。

她说:“抱歉,我昨天没有问,可能是当时受到的惊吓太大了,所以没顾上。我本来是想给妈妈打电话问的,但是我也不确定她有没有换号,况且,万一接电话的人是罗杰该怎么办?”

我说,我以为她恢复记忆了,她说,呃,不完全是。

一开始,我执意要把她直接送回医院。我问她,是不是为了出院而向医生撒了谎。她鼓起腮帮就是不回话(她看起来和麦迪逊像极了)。她说,如果我非要把她带回医院的话,她就会说,她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因为她的记忆完美无缺。于是这个时候,医院就要判断我们俩当中到底哪一个是疯子,她敢打赌医院会选我,医护人员会给我套上拘束衣(1),把我控制住。

我说,我觉得他们现在已经不用拘束衣了。(霍奇斯医生,他们还用吗?你抽屉里有没有放一件救急用的拘束衣,以便在必要的时候立刻拿出来?)

爱丽丝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身子扭来扭去,仿佛套上了拘束衣似的,她说:“让我下车!我妹妹疯掉了!我才是那个清醒的人!”

我彻底惊呆了。她这表现得也太……傻了,和以前的爱丽丝很像。

然后,我俩就像学校里的小孩似的笑个不停。我们笑啊,笑啊,我开车往她家的方向驶去,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太奇怪了,和爱丽丝在一起竟然能笑成那样。

这有点像尝到了某种久违的美味佳肴,我已经忘记了那种开怀大笑的陶醉感和欣快感。我们笑得厉害,笑得都要流眼泪了。这是家族遗传,是从老爸那里继承的。真是太有趣了。我把这一点也给忘了。

最后她们止住笑,安静下来。

爱丽丝不知道伊丽莎白会不会再提让她回医院的事,但是伊丽莎白什么也没说。相反,她用指尖刮了刮眼皮,伸手打开了汽车音响。爱丽丝震惊了。伊丽莎白以前喜欢那种吵闹、愤怒的重金属音乐,通常只有青少年时代的男孩子才喜欢在汽车里放那种音乐,爱丽丝听着就头痛。但是现在,舒缓的和弦与柔和的女声充满车厢,感觉就像置身于一间烟雾缭绕的爵士酒吧。伊丽莎白的音乐口味变了。爱丽丝放松下来,看着窗外。悉尼的街道和她记忆中的差不多。那家咖啡厅是以前就有的吗?那排单元房看起来很新,只不过,它们也完全可能已经在那里矗立了二十年,她只是以前从未注意过而已。

车流量大得令人不敢相信,但是所有的小汽车都长得一个样。她小时候曾经幻想着,到了2000年,人们应该会生活在太空时代,到处都是会飞的小汽车。

她瞟了一眼伊丽莎白的侧脸。她的脸上还挂着微笑,那是刚才大笑一场之后留下的、意犹未尽的微笑。

爱丽丝说:“昨晚,我又梦见了那个带着美国口音的女人,她提到了心跳的事,而且这一次你也在。你确定这件事情没有让你想起什么吗?”

意犹未尽的微笑从伊丽莎白的脸上消失了,刚才,她的脸颊还因为大笑而变得红扑扑的,线条十分圆润,但是现在似乎陷了进去。爱丽丝后悔提起了这个梦。

最后,伊丽莎白说:“那是六年前的事了。”

伊丽莎白给霍奇斯医生的家庭作业

于是,我就像讲故事一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她了。其实,我突然特别想跟她说,以免她自己先想起来。要是她自己先想起来了,她可能只会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件陈芝麻烂谷子的悲情小事。

霍奇斯医生,我把这件事情写出来,供你参考。

爱丽丝和我同时怀上了孩子,她的预产期正好比我晚了一个星期。

当然,爱丽丝的第三次怀孕又在意料之外,原因比较复杂,跟她弄错了药有关,这是爱丽丝的典型作风(我说的是以前的爱丽丝,不是现在这个指甲漂亮、身形姣好、染过头发的爱丽丝)。

我怀孕就不是意外了。我觉得意外怀孕代表着轻佻与不负责任,它让我联想到夏日的度假、几个小时的激吻、年轻的光滑肌肤,还有……不知道怎么形容……菠萝鸡尾酒。感觉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一方面是因为我那讨厌的身体状况,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不具备正确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