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3页)

我们走出医院的时候,妈妈用一种很不像妈妈的语气对我说:“估计她也完全不记得吉娜的事情了吧?”

我说:“估计是吧。”我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样才能找到这一切的初始线索,追溯我们这十年来拨打的所有电话,穿越我们这十年来经历的所有圣诞节、儿童派对,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找回我和爱丽丝尚未出嫁时的心境?霍奇斯医生,你知道吗?

不管怎么说……也许我该试着去睡觉了。

不行。我连哈欠也打不出来。

明天,我得去医院接爱丽丝回家,他们大概十点钟放她出院。她似乎理所当然地觉得应该由我去接她。换做是她平常的时候,她会明显地表现出不想依赖我的态度。她只向学校里其他孩子的家长求助,因为这样一来就可以安排自家的小孩和对方家的小孩在一起玩耍,算作是还人情。

我不知道她明天会不会恢复记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今天下午说的那些话——尤其是关于尼克的部分——而感到尴尬,更不知道现在的她到底是真实的爱丽丝还是过去的爱丽丝,还是说,她只是因为头部受了伤,缠着绷带,所以才一时糊涂罢了。她是不是内心深处对这次离婚感到沮丧?现在的表现是不是反映了她真实的心声?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跟我说话的那位医生似乎确信,她明天早上就会恢复记忆。我和医生打交道这么多年,她属于比较好的那种。她在我说话的时候,会直视我的眼睛,等到我把话说完以后才开口。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爱丽丝的CT片是正常的,没有任何她所说的“颅内出血”的迹象。当我提到爱丽丝不记得自己的亲生孩子时,医生稍微眨了眨眼睛,但是她说,人在脑震荡以后,会表现出各种各样的反应,休息是最好的康复方法。她说,等到爱丽丝伤愈以后,记忆力自然会恢复。她似乎在暗示,让爱丽丝住院观察一晚,已经算是格外重视了,超出了她们给一般脑震荡患者的待遇。

把爱丽丝一个人留在医院,让我有种奇怪的负罪感。她的心态似乎年轻了太多,我好像也很难把这种感觉跟医生解释清楚。问题不仅仅是爱丽丝感到困惑那么简单,我跟她讲话时,就好像真的面对着29岁的爱丽丝一样。甚至连她说话的方式都和平常不一样。语速更慢,语调更轻柔,说话也不那么讲究。她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有没有举办过30岁生日派对?”在我离开医院前,她问我。这可要了我的命,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但是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想起来了,他们办了个烧烤派对给她庆生。爱丽丝当时挺着个大肚子,他们的房子还没有装修完,到处都是梯子和油漆桶,墙上也打了很多洞。我记得,我站在厨房里帮助爱丽丝和尼克往蛋糕上插蜡烛,然后爱丽丝冒了一句:“我想我肚子里的宝宝打嗝了。”尼克把手按在她的腹部,然后又抓过我的手也放在那儿,这样我也能感觉到胎儿的古怪动静。我记得特别清楚,他俩都转过头望着我,眼睛里闪着光,红润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憧憬。两个人的眉毛上都沾了点蓝色的油漆,那是在粉刷婴儿室的时候弄上的。他们真的很可爱,是我最喜欢的一对夫妻。

我曾经偷偷地观察尼克听爱丽丝讲故事的样子,那表情又温柔又自豪,每当爱丽丝讲了什么笑话或者傻话的时候,他笑得比谁都起劲。他拥有爱丽丝,正如我们这些家人一样,也许他比我们做得还好。他让爱丽丝变得更加自信、风趣、聪明。他让爱丽丝发挥出了她所有的特质,让她充分实现了自我,所以她似乎全身上下都闪耀着内在的光辉。他对她的爱如此深刻,他甚至把她变得更加可爱了。

(本对我的爱有这么深吗?有。没有。我不知道。也许一开始是有的。所有闪耀的爱情光辉似乎已经离我远去。它们都是给更年轻、更苗条、更幸福的人准备的。况且,一颗干杏仁是不可能闪耀的。)

我很怀念以前的尼克和爱丽丝。每当想起他们那天在厨房里往蛋糕上插蜡烛的情形,我就像想起了某些移民国外、不再联系的旧识。

早上四点半,爱丽丝一觉醒来,脑海里就清楚地涌上一个念头:我还没有问过伊丽莎白有几个小孩。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呢?但是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也就算了,怎么连问都忘了问?她真是个自私、自恋的浅薄女人。怪不得尼克要和她离婚。怪不得伊丽莎白看她的眼神也不像以前那样了。

她待会儿会给妈妈打电话问问,然后假装自己当然不会忘了伊丽莎白的孩子(还有她自己的孩子),到时候对伊丽莎白说:“噢,顺便问一下,你家小不点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