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3/6页)

这是一种气得发抖的感觉,怒火从我的胃里嗖的一声蹿到了头上,我说:“对不起,简,我没时间跟你说了。”于是就挂断了电话。

乔治·克鲁尼人很好,不介意自己的鞋子被弄脏。爱丽丝吓坏了,她试图从担架上下来,以便帮他把鞋子擦干净——要是手头有纸巾就好了,说不定那个陌生的帆布包里有纸巾——但是两位医护人员严肃了起来,执意让她好好躺着。

等到担架抬进救护车的后车厢后,她的胃里好受多了。周遭都是白净、厚重的塑料制品,这让她的内心十分安稳;一切都让人觉得妥帖、无菌。

感觉这次去医院的路途很安稳,就跟平常搭车一样。据爱丽丝观察,他们的救护车并没有闪着警灯、鸣着警笛一路狂奔,招摇过市。

“也就是说,我不会死了?”她问乔治。另一位医护人员正在驾驶,乔治·克鲁尼陪着爱丽丝坐在后车厢。她注意到,他生着一对毛茸茸的眉毛。尼克的眉毛也很浓。有一天深夜,爱丽丝曾试图帮他拔眉毛,结果他疼得大呼小叫,搞得她很担心隔壁的贝尔根太太会以为她家里出了什么事,进而打电话报警。

“你很快就可以回健身房了。”乔治回答道。

“我不去健身房,”爱丽丝说,“我不相信去健身房锻炼会有什么效果。”

“我和你一样。”乔治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

她透过乔治身后的救护车窗口,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广告牌、写字楼和天上的云彩。

好吧,也就是说,这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傻事。眼前的一切之所以让人觉得怪怪的,纯粹是因为“脑袋被撞了”。这种感觉就好比你在节假日里一觉醒来,却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只不过当下的体验更加漫长,更加紧张罢了。没有必要恐慌。这很有意思!她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就好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果断地问乔治。

“快到中午了。”他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好吧,现在是中午,星期五的中午。

她说:“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早餐吃的是什么?”

“一般有人头部受伤的时候,我们就会问这种问题,目的就是为了确认你的精神状态。”

也就是说,要是她能想起今天早餐吃了什么,那么其他的事情也会逐渐明朗。

早餐,今天早上。噢,快点想起来吧。她肯定记得的。

平日里吃早餐是什么情形,她心里很清楚。烤面包机里通常会一前一后地弹出两片吐司,电热水壶里热气腾腾地烧着水。晨光斜射在厨房的地板上,照亮了油毡上那一大块棕色的污渍,这块污渍看起来仿佛瞬间就可以擦洗干净,但事实上肯定不能。墙上挂着一面铁路时钟,那是尼克的妈妈送给他们的乔迁礼物。每次抬起头来看时钟,她总是会热切地希望时间比自己想象的要早(结果总是事与愿违)。屋子里回荡着ABC早间电台清脆的播音——电台主持人带着担忧、紧张的口气,播报着世界新闻。尼克听着电台的新闻,时不时就会说些“不会吧,开什么玩笑”这样的话,爱丽丝任凭自己沐浴在声浪当中,假装还在睡觉。

她和尼克都不是习惯早起的人。他们喜欢彼此这一点,两个人都曾与热爱早起、精力充沛到不可理喻的人交往过。他们用简明扼要的语句交谈,有时候这是恶作剧,目的是为了夸大内心的不爽,有时候并非如此,但是这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们知道,等到晚上下班之后,他们就会回归真实的自我。

她试图唤醒具体某一天的早餐记忆。

那是一个清冷的早晨,厨房里还没有上完漆。外面下着滂沱大雨,室内的油漆味浓烈刺鼻。他们就着花生酱,默默地吃着烤吐司。两个人都席地而坐,因为所有的家具上都还盖着防尘布。爱丽丝依然穿着睡衣,只不过她在外面披了件开襟羊毛衫,脚上还套着尼克的及膝旧足球袜。尼克刮好了胡子,换上了正装,就差打领带了。前一天晚上,他已告诉爱丽丝,今天他得同时在“光头锃亮的傻逼”“万恶的威震天”和“大教主”面前,做一个非常重要,也非常可怕的演示报告。爱丽丝本来就害怕公共演讲,一听到这个消息,她胃里一紧,深感同情。那天早晨,尼克抿了一口茶,放下马克杯,张开嘴,准备咬一口吐司,结果一失手,吐司掉到了他最喜欢的蓝色条纹衬衫上。它刚好粘在了衬衫的正面。两个人惊愕得面面相觑。尼克慢慢地揭下吐司,露出一大块方形的花生酱污渍。他开口了,语气仿若刚刚受了致命的枪伤一般。“我就剩下这么一件干净的衬衫了。”接着,他举起手里的吐司,使劲儿拍到了脑门上。

爱丽丝说:“没有啊,不止这一件。你昨晚打壁球的时候,我拿了一大堆衣服出去洗。”他们那个时候还没有买洗衣机,平常都是把脏衣服送去街角的洗衣店。尼克把那片被砸扁的吐司从脸上揭下来,说道:“你没骗我吧。”她说:“没有。”他越过一罐罐油漆,爬了过来,双手捧着她的脸,给了她一个良久的、温柔的带着花生酱味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