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教师(第3/10页)

“这里我没有看出有任何心理学的东西,”瓦丽娅叹息道,“只有描写了人类心理波折的人,才能称为心理学家。您朗读的这些都是美丽的诗,而不是别的。”

“我知道您所要的心理学是什么!”尼基丁生气地说,“您是要有人用钝锯子锯断我的手指,让我大喊大叫——这就是您所谓的心理学。”

“刻薄!不过您还是没有向我证明:为什么普希金是心理学家?”

每当尼基丁碰到他认为是守旧、狭隘的思想或类似的东西而不得不进行争论时,都习惯地会从座位上跳起来,双手捧着脑袋,气得哼哼地从房间的这一头跑到那一头。现在就是这样,他跳起来,抱着头,哼哼着在桌子周围打转,然后坐到较远的地方去。

军官们支持他。波利扬斯基上尉要瓦丽娅相信,普希金确实是心理学家。他举了莱蒙托夫的两首诗作为证据。盖尔涅特中尉也说,如果普希金不是心理学家的话,人们就不会为他在莫斯科立纪念碑了。

“这是卑鄙无耻!”从桌子的另一头传来了话声,“我对总督也是这样说的:阁下,这是卑鄙无耻!”

“我再不争论了!”尼基丁喊了一声,“这是争论不出什么结果的!够了!嘿,滚出去,这条脏狗!”他对着索姆喊道,因为狗又把头和爪子搁在他膝盖上了。

“呜……汪汪汪……”椅子下面又响起了犬吠声。

“您承认自己错了吧!”瓦丽娅喊道,“承认吧!”

不过这时来了几位做客的小姐,争论便自行中止了。大家都来到客厅里。瓦丽娅在钢琴旁边坐下来,开始弹奏舞曲。他们首先跳华尔兹舞,然后跳波尔卡舞,再后跳卡德利尔舞,这个舞由波利扬斯基上尉领着穿过各个房间,然后又跳华尔兹舞。

大家跳舞的时候,老年人坐在客厅里抽烟,看着年轻人。其中有一位是信用社经理舍巴尔津,他是有名的文学和舞台艺术爱好者。他创建了本地的“音乐戏剧”小组,并亲自参加演出。不知为什么他总是只演一个滑稽的仆役角色,或者是拉长声调地朗读《女罪人》。城里人都叫他木乃伊,因为他长得既高又干瘦,青筋凸显,而且总是脸部表情庄重,眼神浑浊呆痴。他是如此真诚地酷爱舞台艺术,甚至把自己的胡子和唇髭也剃光了,这样一来,他就显得越发像木乃伊了。

卡德利尔舞完了后,他犹豫不决地侧着身子走到尼基丁跟前,干咳了一声,说:

“我很高兴地听到了刚才喝茶的时候你们的争论。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我是您的志同道合者,能与您谈谈话,我会感到很愉快。您读过莱辛的《汉堡剧评》吗?”

“没有,没读过。”

舍巴尔津吃了一惊,摆了摆手,就像手指头被烫伤了似的,什么也没有说,从尼基丁身边倒退了一步,走开了。舍巴尔津的外形、他所提出的问题及其表现出来的惊讶都使尼基丁觉得可笑,不过他仍旧在想:

“实在有点尴尬。我是一位文学教师,却至今没有读过莱辛的书。应该读一读才是。”

晚饭前,所有这些年轻的和年老的全都坐下来玩“运气”牌。他们拿来两副纸牌,一副发给大家,平均分发;另一副放在桌子上,背面朝上。

“谁手里有这张牌,”舍列斯托夫老人翻开第二副牌上面的第一张郑重地说,“幸运者现在就到育婴室去吻一下保姆。”

舍巴尔津得到了吻保姆的这份荣幸。大家簇拥着他,把他送进育婴室,又是笑,又是鼓掌,要他与保姆接吻。于是引起了一阵喧嚣声、喊叫声……

“不够热情!”舍列斯托夫嚷道,笑得流出了眼泪,“不够热情!”

派给尼基丁的运气是:听取大家的忏悔。他坐在客厅中央一把椅子上,头上被蒙上一块披巾。第一个前来向他忏悔的是瓦丽娅。

“我知道您的罪孽。”尼基丁开始说,在黑暗中瞧着她那严厉的轮廓。“请您告诉我,小姐,您为何每天跟波利扬斯基去散步呢?啊哈,决不会无缘无故的,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跟骠骑兵在一块儿的!”

“这是刻薄。”瓦丽娅说,走开了。

后来,他在披巾里看见了一双凝结不动的大眼睛闪着亮光,在黑暗中显出一个亲爱的侧影并闻到了一股早就熟悉的、使他想起玛纽霞房间的那种名贵香水味。

“玛丽娅·戈德芙鲁阿,”尼基丁说,嗓音变得如此温存又柔和,连自己也认不得了,“您有什么罪过呢?”

玛纽霞眯缝着眼睛,对他伸出舌尖,然后笑了笑,便走开了。过了一会儿,她已站在客厅中间,拍着手喊道:

“吃晚饭啦,吃晚饭啦,吃晚饭啦!”

于是大家都涌进了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