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大皮的考验(第6/8页)

我这会儿发现,大皮犯了个错误。他那身衣服太打眼了。这种场合呢,还是低调点最保险,可他那件蓝橙衫子实在太引人注目了;身为铁哥们,就该建议他选一件土黄色的,能和地面颜色混成一片才好。此外,除了他行头招摇以外,我估计霍克利–梅斯顿的队友们格外讨厌他,觉得他压根不该上场。他一个外地人,干吗非妨碍人家报私仇啊。

总而言之,我确实觉着对方格外优待他。每次两伙人打成一片,叠成的小山轰然崩塌,成吨的躯体横七竖八地在泥里打滚,最后被挖出来的那一个似乎总是大皮。偶尔他好不容易挺直了身子,不过眨眼的工夫,就有人——通常是那个红发——肩负起这个对心思的任务,再次把他按倒在地。

我越来越担心这封电报怕是送迟了,只怕他小命不保,还好出了个小插曲。这会儿双方队员跑到离我不远的地方,按照惯例压成一座肉山,大皮也一如既往地垫底,但等大伙纷纷站起来清点伤员的时候,发现有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在地上挺尸。此人套着一件原本是白色的球衣。上布利奇旗开得胜,消息传开来,百名爱国志士敞开喉咙,衷心的叫好声响彻赛场。

伤员被两位队友抬下场,其余的选手纷纷坐下来,重整旗鼓,又趁机思考了一下人生。我认为事不宜迟,该出手把大皮拉出屠宰场了,于是跃过绳子,朝他走过去。只见他正努力刮叉骨上的泥巴,一副被绞拧机碾过的模样,双眼——还能看见的部分——放出两朵奇异的小火苗;他浑身上下已形成淤积层,只怕不是单单洗一个澡就能对付的。要想让他重返文明社会,就必须送到洗衣店去滚一滚。其实或许还是一扔了事的好,对此还没有定论。

“大皮,老兄。”我说。

“呃?”大皮应道。

“有你的电报。”

“呃?”

“你出门以后我接到一封给你的电报。”

“呃?”大皮应道。

我用手杖戳了戳他,他总算回过神来。

“你干吗呢,大笨蛋?”他嘟囔着,“我浑身是伤。你叽咕什么呢?”

“你有一封电报。可能是要紧事。”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愤愤然的样子。

“你以为我这会儿还有空读电报?”

“这封可能很紧急呢,”我伸手摸电报,“喏,在这儿。”

可惜并不在。竟然会发生这种事,简直不可思议,总之是我换行头的时候忘了从原先那件外套里取出来了。

“哟,老天,”我说,“让我落家里了。”

“不要紧。”

“要紧的。可能很重要,需要你即刻拆阅。就是速读。我要是你呢,我就去跟谋杀小队道个别,立刻回家。”

他扬起两道眉毛。这是我猜的,其实就是他额头上的污泥抖了一抖,仿佛下面有什么动作。

“你以为,”他说,“我会在伊人的注视下开溜?上帝呀!还有,”他放轻了声音,仿佛若有所思,“我不把那个红发浑蛋开膛破肚,决不下赛场。我手里没有球,他也一直攻击我,你发现没有?”

“对吧?”

“当然不对!算了!我要叫他好看。我受够了,从现在起,我要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我对这项娱乐活动的规则有点糊涂,”我说,“可以咬人吗?”

“等我一会儿咬咬看。”大皮受了启发,精神为之一振。

这时抬棺材的那两位回来了,前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混战。

对于精疲力竭的运动员来说,稍事休息、叉叉腰之后,就又是一条好汉了。双方缓过了气,以更高的热情投入了战事,场面实在精彩。而比赛的焦点和灵魂人物则非大皮莫属。

说起来呢,若和一个人的交往仅限于午餐啦,赛马场啦,在乡间别墅混日子什么的,那是无法看穿其真面目的,这意思大家明白吧。在此之前,要是有人问起大皮·格罗索普的为人,我准会说,他是一个挺和气的好好先生,几乎谈不上什么森林之王的脾气。可此时此刻,他东跑西颠,鼻孔里冒火,绝对是大字号的“危险”。

一点不错。裁判要么是秉持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精神,要么是裁判哨被泥堵住了,总而言之,他好像对整场比赛抱持了超然物外的态度,大皮由此受了鼓舞,愈加奋勇。就连我这个外行也看得出,霍克利–梅斯顿要是想大获全胜,务必趁早消灭大皮。平心而论,他们的确尽了全力,那位红发老兄尤其是兢兢业业。但大皮越挫越勇,每次对方的名将把他掀翻在泥地里、骑在他头上之后,他都踩着死去的自己作为垫脚石——这么说大家明白吧——升往更高的境界。最后的结果:那个红发老兄战死疆场。

至于具体情况如何,我真形容不出,因为此刻天已薄暮,雾气蒙蒙。总而言之,那家伙前一秒还活蹦乱跳,无忧无虑的,突然之间,大皮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轻轻松松地取其颈项。两人砰的一声撞在一起,轰然倒地,又过了一会儿,红发老兄就由两个队友扶着,一瘸一拐地下场了,看来是左脚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