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吉夫斯和老同学(第2/8页)

“你没有吗?”

“我也不信你随口一句话就咳珠唾玉。”

“干吗不?”

“可罗斯对这个派克就是。她简直是派克手里的牵线木偶。要是你想见识一下堂堂的伊甸园是怎么被毒蛇用诡计生生毁掉,不复令人心驰神往的家园,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劳拉·派克,”炳哥愤愤地说,“是个饮食狂人,该死。她说现在人吃得太多吃得太快,而且吃的东西全不对,就应该吃萝卜之类的恶心东西。罗斯呢,非但没有数落这个女人是笨蛋,反而瞪大了眼睛,一味崇拜,心悦诚服。结果,家里的灶台已经给拆了,现如今我天天饿肚子。这么说吧:距离家里上一次吃牛排布丁,已经是几周前的事了。这下你该明白了。”

他话音刚落,开饭的锣声就响了。炳哥闷闷地皱起眉头。

“现在还敲那破玩意儿有什么意义?”他说,“又没有吃的。对了,伯弟,你想喝鸡尾酒不?”

“想啊。”

“哼,你喝不到了。我们现在也没有鸡尾酒了。那位女客说酒精腐蚀胃黏膜。”

我大惊失色。想不到这股邪风已滋长到如此地步。

“没有鸡尾酒!”

“是。这顿饭只要不是全素,就算你走运了。”

“炳哥,”我大为触动,“你得采取行动,你得表明自己的权威。你得坚决抵制。你得坚定立场。你得拿出一家之主的样子。”

他瞧了我一眼,神色很古怪。

“你没结婚吧,伯弟?”

“你明知道我没有。”

“猜也该猜到了。来吧。”

嗯,晚餐并不是全素。我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大家该领会了。分量少,质量差,完全不是赶了一天路以后满心期待可以敞开肚皮大快朵颐的那种。而且不管吃的是什么,配上劳拉·派克小姐的旁白,吃到嘴里都是味同嚼蜡。

换成较乐观的场景,又或者我事先并不晓得其灵魂之扭曲,她或许会给我留下一个极好的第一印象。她是个挺标致的女郎,虽然有些棱角分明,但无疑很有吸引力。可惜,就算她貌若天仙,伯特伦·伍斯特也决不会动心。听她一开口,就算是特洛伊的海伦转世,凡是思想健全的男士,都会望而却步。

她从头到尾就没有闭过嘴。没过多久,我就明白了炳哥何以如此心如刀绞。她话中的内容只有两点,一是饮食,二是炳哥摄入过量的习惯,及其对胃黏膜的恶劣影响。她对我的胃黏膜倒是不大感兴趣,让人觉得就算伯特伦撑死了也不干她的事。她一门心思都扑在炳哥身上,仿佛炳哥才是她需要拯救于火坑的对象。只见她双眼盯牢炳哥,一如女祭司望着自己误入歧路的得意门徒,历数炳哥只吃缺乏脂溶性维生素的食物对自己的五脏六腑造成的各种伤害。她畅谈蛋白质、碳水化合物以及普通个体的营养生理需要。此女不信说话拐弯抹角那一套,讲了一则某人拒不吃西梅的轶事,完全不登大雅之堂,害得我倒足胃口,最后两个菜碰都不想碰。[1]

“吉夫斯,”当晚我摸回寝室的时候说,“我看事情不妙。”

“是吗,少爷?”

“不错,吉夫斯,我看很不妙。现在我很担心,情况比我原先想象的还糟糕。听了利透先生饭前的那番话,或许觉得这位派克不过是原则上支持饮食改革罢了。现在我发现并非如此。她为了证明自己的论点,就拿利透先生做反例。对他大加批判啊,吉夫斯。”

“果然,少爷?”

“对,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直数落他吃得太多、喝得太多,而且还狼吞虎咽。你真该听听她把利透先生和已故的格莱斯顿先生[2]作比较的那一段话。她比较了两人的咀嚼能力,结论竟然是炳哥落了下风。但最不祥的兆头,是炳嫂还频频点头。太太们都这样吗?我是说,欢迎大家批评自家的主子兼夫君?”

“对于外人提出的调教丈夫的建议,太太们一般都从善如流。”

“所以成了家的男士总是愁眉苦脸,啊?”

“是,少爷。”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提早叫吉夫斯去楼下端了一碟子饼干。我随便捡了一块,若有所思地嚼起来。

“你知道我怎么想,吉夫斯?”

“不知道,少爷。”

“利透先生的居家幸福岌岌可危,可他本人还没有充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开始理解婚姻生活了。我开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你想不想听听我是怎么分析出来的,吉夫斯?”

“洗耳恭听,少爷。”

“那,是这样的。就说有一对男女,新婚燕尔,开始一段日子里,是事事称心。太太觉得先生是所有女性梦寐以求的对象,视他为天下至尊——我这意思你明白吧,心里只有崇拜和敬重。可以说是欢乐满人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