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13/15页)

凪子据说找同事商量后让对方承担了今天的一部分工作。

“所以,还有一点时间。”她说着将第二杯茶送到嘴边。

“有一个实际问题,”多田说出了一直担心的问题,“在这长达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我们能不能照顾好小春,这一点我很担心。行天不消说,我也几乎没有什么育儿经验。”

几乎。话是自己说的,但多田感到心头一阵尖锐的疼痛。没错,我并不是没有一点育儿经验。照理说,自己眼下应该有一个比小春还大的孩子。

想起出生后不久就夭折的儿子,他陡然间惊恐万分。假如在代为照顾期间,小春出个什么事该怎么办?万一因为我的过错害小春受伤或生病呢?不,问题不在于有没有过错。总之,万一这么个幼小的孩子待在自己身边备受折磨或又哭又闹,或者被一场意外事故夺去生命?!

这回我铁定一蹶不振,脑子肯定要不正常。

行天异常讨厌小孩——几乎可谓恐惧,个中原因,究其根源,说不定是一样的——多田这样想道。

娇小、无力,只能遵循周围大人的安排与意愿活着的存在。无法用语言很好地表达痛苦与悲伤,只知道哭闹或撒娇的存在。对于这样一种名为“孩子”的活物,多田有时也会感到可爱又可怜。而行天,对于孩子的弱小无力,想必更多地感到生气与恐惧,而非可爱吧?

凪子对多田的事情一无所知,说出一句有点跑偏的话来:

“别看春年纪不大,可很坚强,而且身体属于结实的,所以我想不会给您添太多的麻烦。”

我的不安可不是身体结实就能抹掉的。不过,多田微笑着不说话。他不打算告诉凪子那段失去孩子的过去,转而问她:

“行天厌恶小孩的原因,你有什么头绪吗?”

“小春和我,并不是能够亲密地谈论个人事情的那种关系……”凪子像是在追寻记忆,手指尖在茶杯边缘绕来绕去,“不过,在我怀孕期间,他为我花了很多心思。”

“很多——具体点说呢?”

“他从公司下班回家的路上,经常到我伴侣和我住的家里露个面送个东西。”

听说“吐得厉害”,就不管寒冬腊月地带着凪子爱吃的西瓜过来;听说“不知道起什么名字好”,就买来《婴儿起名辞典》——看样子行天罕见地做出了合乎常识的反应。

“所以,我不认为他严重讨厌孩子。倒不如说,他看起来好像非常期待孩子出生。”

话虽如此,行天跟凪子,从结婚当初就签订了合约,约定如果通过人工授精怀上了孩子,那么就在生产前离婚,从此以后,行天跟孩子不存在任何瓜葛。

“那份合约,是三峰女士您提出来的吗?”

“一半一半。我只说过‘一旦成功怀孕,就要马上离婚’,提出‘孩子出生后不见孩子’这个条件的,是小春。”

不过,凪子打从心里感到:“小春大概是有所顾虑,才说‘不见’的吧?”因为对待怀孕的凪子,行天破天荒地发挥了积极性。据说凪子因此曾尝试提出变更合约内容。

“说是说合约,可原本就是口头约定。我就说:‘想见的时候,欢迎随时来见孩子。’”

“行天没有点头同意吧?”

“是。他说‘我不要见’。”凪子叹了口气,“仔细想想,感觉上小春不是单纯说‘不见’,而是说‘我认为这样更好,所以不见’。”

“为什么不见更好呢?”

“这个……”凪子稍显失落地摇摇头,“也许小春早就知道,一旦得知春的存在,他父母就有可能来说要把孩子领回去抚养。事实上,后来真的发生了,这件事,多田先生也知道吧?”

知道。

是前年的事。行天从公司辞了职,孑然一身回到了出生地——真幌市,为了解决自己的父母在跟凪子和春接触后惹出的事端。不,怕是决定杀掉父母的心都有了——多田和凪子都这样想。行天甚至令人觉得,他似乎跟父母相当疏远,也不喜欢父母的影响波及近旁。他对父母的感情,或许可以说是憎恨、惧怕。

行天父母似乎察觉他要来,便逃也似的搬了家。之后,多田与无处可去、坐在公交车站上的行天重逢了,那还是高中毕业以来的首次重逢。从那时起,他就在事务所赖到现在。

只要那天晚上没撞见行天,我就已经过上稍微平静点的日常生活了吧!多田再次忍不住诅咒起自己的坏运气。

“行天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人?”

“我跟他们只是在电话里聊过几次,所以不太清楚。有些古怪这一点,好像没错。”

“唉,因为行天也相当古怪啊!”多田硬是带着几分嘲讽说。

“小春不古怪。”凪子责备他说,“他只是偶尔想这想那地想得多了点,做出的反应跟别人有点不一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