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自由俄罗斯印刷所和《警钟》 第一章(第9/15页)

“当然啦,这无疑是好事,”他叹了口气,又道:“不过,老天爷,这少不了得打官司,上衙门!可是公爵偏偏在这个时候,好像跟我开玩笑似的,把我带到了这儿。”

在戈利岑到达伦敦以前,他曾露出感恩戴德的神情说道:

“要是有人对您说,公爵怎样压迫农民,或者他要获得自由的农民付大笔赎金,却不给他们土地,您千万别信他们。这全是仇人的造谣。确实,他挥霍成性,生活阔绰,然而他的心是好的,对农民像父亲一样。”

可是一吵架,他就讲公爵坏话,咒骂自己的命运:“我太信任这个骗子了……要知道他一辈子游手好闲,把农民弄得倾家荡产,别看他当着您的面装成这副样子,实际上他是野兽……强盗……”

“那么您什么时候讲的话才是真的,是现在还是您称赞他的那时候?”我笑着问他。

“秘书”有些不好意思,我转身走了。要是他不是出生在戈利岑公爵家的仆役房中,也不是哪个乡村警察的儿子,那么凭他的才能,他一定可以当上大臣,成为瓦卢耶夫51那样的大人物。

过了一小时,“摄政王”和他的导师拿着戈利岑公爵的条子来了——他表示歉意,不能来看我,如果可能,请我去找他,以便了结这桩公案。公爵许诺,他可以毫无异议地接受我的裁决。

没有办法,我去了。屋里的整个气氛显得异常紧张。法国仆人皮科赶紧给我开门,神色严峻惶恐,仿佛要带一个医生去给垂危的病人会诊。戈利岑的二太太心神不定,气呼呼的,戈利岑本人迈着大步在屋里踱来踱去,没系领带,袒露了大力士的胸膛;他正在发脾气,因此说话更加结结巴巴的,脸色有些无可奈何,似乎憋着一肚子火气——那就是说不能让这火气走进现实世界,否则它就会表现为拳打、脚踢、批面颊等等,那种他在坦波夫省对付造反的农民的动作。

“看在上……上帝分上,请原谅我为了这些不……不知好歹的东西打扰您。”

“出了什么事?”

“请您自己问……问他们吧,我只想听他们讲。”

他把“摄政王”叫来,我们进行了下面这场谈话:

“您不满意什么?”

“什么都不满意……因此我非得回俄国不可。”

公爵的嗓音大有拉布拉凯52的气派,现在发出了一声狮子似的叹息,同时又把五记巴掌顶回了胸中。

“公爵不会拦住您。那么请问,您不满意的是什么?”

“一切都不满意,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

“请您讲得具体一些。”

“还怎么具体?我打从俄国来到这儿以后,一直忙个不停,可是只拿到两镑工钱,第三次是在晚上,公爵给的大多只是礼品。”

“那么您应该拿到多少呢?”

“这我无法讲……”

“您有规定的工资数额吧?”

“根本没有。公爵在逃出俄国时(他讲这话没有恶意)对我说:‘你跟我去,我不会亏待你,要是我运气好,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钱,不然的话,你只能指望不多几个工钱。’于是我跟他来了。”

他就是在这条件下从坦波夫来到伦敦的……啊,我的俄国!

“嗯,那么照您看,公爵的运气好不好呢?”

“怎么谈得上好……不过当然,他本来可以……”

“那是另一个问题。既然他的运气不好,您就只能指望不多几个工钱了。”

“可是公爵亲口说过,我干的事,那就是说凭我的能力,用这儿的钱计算,一个月至少可以挣四镑。”

“公爵,您愿意一个月给他四镑工资吗?”

“愿……愿意……”

“那不就解决了吗,还有什么呢?”

“公爵答应过,如果我要回俄国,他可以给我回彼得堡的路费。”

公爵点点头,补充道:

“是的,但有个条件:我得对他很满意!”

“那您不满他的什么呢?”

现在堤坝决口了,公爵跳了起来。他用悲剧似的男低音(这使一些字母更加跳动不定,子音之间也出现了小小的间歇)讲了下面一席话: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小鬼,这个兔……兔崽子,能叫我对他满意不成?!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小土匪,把我气死了!他在家里穷得要命,身上长满虱子,光着脚板,多亏我收留了他,我教他读书,这混蛋,我把他培……培养成了一个人,一个音乐家,一个合唱队指挥,这样,这鬼东西才可以凭他这条嗓子,在俄国音乐季节一个月挣一百卢布。”

“这一切都是真的,尤利·尼古拉耶维奇,但是我不能同意您的观点。不论他本人还是他的家庭,都没有要求您把他变成龙科尼53,因此您无权要求他特别感谢您。您培养他就像您训练夜莺一样,您做得不坏,但仅仅如此而已。何况问题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