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第七章 德国流亡者1(第7/14页)

最后,兴趣消失了……《广告晨报》才忘记了我。

过了四年,意大利战争57开始了;这时红色的马克思忽然看中了最黑最黄的《奥格斯堡报》58,在它上面宣称(匿名),卡尔·福格特是拿破仑亲王的奸细,科苏特、山·泰莱基59、普尔斯基等等都已被拿破仑收买。接着他又写道:“根据最可靠的消息,赫从拿破仑那里领取巨款。他与罗亚耳宫的密切关系早已不是秘密……”60

我没有答复,他便自以为得计,不久伦敦那份营养不良的周刊《海尔曼》又登出了一篇小文章,文章说(尽管我已声明过十来次,我从未写过这类话)我“建议俄国占领维也纳,认为它是斯拉夫世界的首都”。61

我们在一起吃饭,大约十个人,有人谈到了报上报道的乌尔班和他的滂陀尔62在科摩湖一带的暴行。加富尔公布了这些事件。对于乌尔班的行径,那是毫无疑问的。这个来历不明的亡命之徒是雇佣兵出身,后来不知混进了哪个兵营,又在哪个军队中青云直上;这是男性的营妓,生来就是在战场上厮杀的大兵,滂陀尔和匪徒。

那是在马真塔和索尔费里诺战役63前夕。当时德国人的爱国思想已到了恶性膨胀时期;对意大利的古典主义式的好感,对奥地利的爱国主义的仇恨,在骄傲的日耳曼民族自大狂面前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自大狂只指望不惜一切长期侵占别国的“四要塞防御区”64。巴伐利亚人已整装待发,尽管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命令,听到任何号召,接到任何指示……可是他们挥舞着解放战争65时期生锈的军刀,用啤酒灌醉了克罗地亚人和达尔马提亚人,给他们撒鲜花,让他们为了奥地利,也为了让自己永远遭受奴役去攻打意大利人。自由派流亡者布赫尔66,还有一个应该是红胡子67的旁系子孙、名叫罗德贝尔图斯68的人,都发出了叫嚣,指责一切外国人(也就是意大利人)企图占领威尼斯……

在这种不和谐的气氛中,在肉汤和煎鱼之间,乌尔班的暴行问题引起了争论。

“嗯,如果这不是真的呢?”米勒-斯特鲁宾69提出,脸色有些发白,这人从身体来说是出生在梅克伦堡70,但从精神来说是出生在柏林的。

“然而加富尔的照会……”

“这什么也不能证明。”

“如果这样,”我指出道,“那么也可以怀疑在马真塔是奥地利人击溃了法军,因为我们中间谁也没有在那儿。”

“这是另一回事……那儿有千万个证人,其中也有意大利农民。”

“您又何苦要为奥地利将军辩护呢……难道在1848年,我们还没有吃够这些人和普鲁士将军、普鲁士军官的苦头吗?这些该死的容克军官自高自大,骄横跋扈……”

“先生们,”米勒说道,“普鲁士军官是不允许侮辱的,不能把他们与奥地利人同等看待。”

“我们不知道这种微妙的区别;他们同样讨厌,同样可恶,我觉得,所有这些人,还有我们的近卫军,都是一丘之貉……”

“谁侮辱普鲁士军官,便是侮辱普鲁士民族,他们与它是不可分割的。”米勒说,脸色气得煞白,用生平第一次发抖的手放下了斟得满满的酒杯。

“我们的朋友米勒是德国最伟大的爱国者,”我说,仍带有半开玩笑的性质,“他在祖国的祭台上不仅要献出生命,献出烧伤的手,还献出了自己健全的思想。”

“他的脚不会再踏进侮辱德意志民族的地方。”说完这话,我们的哲学博士便站了起来,把餐巾丢在桌上作为决裂的物质表现,铁板着脸走了……从这时起我们再也没有见面。

早在1847年我与他就不分彼此,常常一起在柏林宪兵广场的斯坦利酒家喝酒。在我看到过的一切游手好闲的德国人中,他是最好、最幸运的一个。他没有到过俄国,但一生都在跟俄国人打交道,他的生平也许对我们不是毫无趣味的。

米勒与一切不用双手劳动的德国人一样,多年来孜孜不倦地学习古代语言,在这方面他知识丰富,懂得很多,因此他的教育是清一色古典式的;他从来没有时间翻一下自然科学方面的书,虽然他尊重自然科学,知道洪堡一辈子研究的都是这些东西。米勒像一切语文学者一样,如果不知道中世纪或古代的某一本无关紧要的书,便会羞得无地自容,然而可以毫无愧色地承认,例如,他对物理、化学等等一无所知。米勒作为音乐的热烈爱好者,却不懂得钢琴的指法,不会唱歌,作为柏拉图美学的研究者,却从来不会拿起铅笔描图,也从不留心柏林的绘画和雕塑;他的事业是从在《斯佩尔日报》上写深奥的文章,谈论天才的、但始终不出名的演员开始的,他也是个热心的戏剧爱好者。然而戏剧并未妨碍他爱好其他一切娱乐,从动物园里衰老的狮子,用爪子洗脸的白熊,变戏法,到全景图,敞景图,马戏团,双头人,蜡像,驯狗表演等等,他都喜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