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第三十八章(第8/10页)

“你知道,这不成……你吃了两戈比,要给二十五戈比……我怎么好意思收下:这在上帝面前是有罪的,在人们面前也对不起良心。”

记得我提到过,彼尔姆人有个风俗:夜里要在窗口放块面包,放些克瓦斯或牛奶,万一有不幸的人,也就是流放犯,从西伯利亚逃走路过这儿,又不敢敲门要吃的,便可悄悄地取食。类似的情形,我在瑞士山上也见到过,只是那儿附近没有西伯利亚,因此这完全是为过路人准备的。到了一定的高度,人烟便稀少了,连石头也像人的脑瓜一样开始秃了,强劲的冷风把植物吹刮得跟干枯的草药差不多,但就在这里我看到了一些空茅屋,它们的门开着,让迷了路或遇到暴风雪的旅人随时可以进入这些没有主人的屋子栖身。那儿备有各种农家用具,桌上放着干酪、面包或羊奶。有的人吃过以后,便在桌上留下一些钱,也有的什么也没留下,但是很清楚,谁也不会偷什么。当然,经过的路人非常少,尽管这样,这些敞开大门的小屋子对城里人还是相当新奇的。

谈到山岭和高地,我还得讲一下我的罗莎峰35旅行。从七千英尺高的山顶上来结束关于瑞士的一章,不是最合适的吗?

那个老婆子让我们四个人饱餐了一顿,还喂了两匹马,又给了整整一瓶樱桃酒,却不好意思接受五个法郎;我们离开她以后,沿着一条不到一米宽的弯弯曲曲的小径上山,要在当天傍晚前赶到采尔马特。习惯于登山的马一步步小心走去,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选择可以踩马蹄的地方。赶马的人不时提醒我们,别拉缰绳,要让马自己走。路的一边是三千多英尺深的悬崖,咆哮的维斯普河在崖底以雷霆万钧之势奔腾而过,仿佛急于寻找宽阔的河床,以便冲出石壁之间的峡谷。不时可以望见它那浪花飞溅、滚滚翻腾的水面;在山峦起伏的岸上生长着一丛丛松林,从我们经过的山顶往下望,仿佛那是一片片青苔。另一边是光秃秃的巉岩峭壁,有的地方岩石突出,还直伸到你的头顶上。走了整整几个小时……马蹄不断击打着山石,马不时滑跤,维斯普河不断啸叫,但一边还是同样的岩石,除了岩石什么也看不到,而另一边的深渊已笼罩在苍茫的暮色中;这使人不由得心烦意乱,又急又累……我但愿不致时常遇到这样的道路。

采尔马特是这条路的终点,那儿聚居着几户人家;它仿佛位在锅底,周围给高山包围着。有一家人家能接待稀少的旅客,我们在那儿遇到了一个苏格兰地质学家。在给我们准备晚餐时,天完全暗了;由于山太近,更显得黑洞洞的。到了十点多钟,女主人在窗口听了一会儿,对我们说道:

“听,这是蹄声,还能听到马夫的吆喝声……夜间仍在这种路上赶路,真不要命了。”

蹄声逐渐近了,女主人提了一盏灯走到外屋,我跟着她;黑暗中出现了人影,几个人走进了提灯的光线中,最后,两个骑马的人到了门口。一匹马上坐着一个高大的中年妇女,另一匹马上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夫人仿佛刚从海德公园散步回家,安详地跨下马背,走进了公用房屋。她与苏格兰人已在别处相遇过,因此马上和他交谈起来。吩咐给自己做些吃的以后,她便打发儿子去问向导,马得休息多少时候。他们答道,两个小时就够了。

“难道您还要赶路,不等天亮?”苏格兰人问。“外面漆黑一片,何况您不熟悉下山的路。”

“我已预定了时间,必须赶到。”

两小时后,英国夫人带着儿子朝意大利那边下山了。我们躺下睡两三个小时。

天亮后,我们雇了第三个向导,一个草药采集人,他认识所有的道路,一边走,一边哼着悦耳的阿尔卑斯山民歌,我们跟着他攀登最近一个山峰,那以后便是冰雪的海洋和蒙塞维纳峰了。

起先灰白色的雾掩盖着一切,给我们送来了蒙蒙细雨,我们上山,雾却向下扩展,不久我们面前便出现了一片耀眼的光辉,显得比平常更为洁净,明亮。

雨果在一首诗中描写过“山中的声音”36,那山一定不高;我的印象却正好相反,只觉得万籁俱寂,什么声音也听不到,除了雪块的崩落带来一些间断的、不太响的隆隆声,而且那也很稀少……一切笼罩在死一般的、透明的(我特地使用这个词)沉寂中,而异常稀薄的空气使这个无声的世界,这永恒的、从史前时代开始的大自然的酣睡,变得似乎可以看到,可以听到了。37

生活是喧哗热闹的,然而一切有生之物都在山下被白云覆盖着;这儿已经连植物也不能生存,唯有苍白的苔藓在一些石块上凝结成坚硬的表皮。再往上走,空气更新鲜,进入了永不融化的冰雪世界;这已到了极限,那儿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