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监狱与流放(1834—1838) 第十四章(第7/8页)

我为他们脸红,为他们害羞。

我们的友谊没有维持多久。秋法耶夫很快就猜到,我不可能与维亚特卡的“上流”社会打成一片。

过了几个月,他已对我不满,又过了几个月,他便开始恨我,我不仅不再赴宴,而且绝不再登他的大门。皇太子28经过那儿,才使我摆脱了他的迫害,这事我们以后再谈。

同时必须指出,起先我既没有做过一件事想赢得他的好感,成为他的座上客,后来我也没有做过一件事值得他痛恨和仇视。他不能容忍我,只是因为我虽然绝不傲慢,却要保持独立的人格。我对他始终不亢不卑,他却要我奴颜婢膝。

他把权力看作命根子,这是他吃尽辛苦换来的;他不仅要求服从,而且要求保持绝对驯服的外表。不幸他这特点是颇具民族特色的。

地主对奴仆说:“住口!我容不得你顶嘴!”

局长气得脸色发白,向反驳他的官员指出:“您太放肆了,忘记您是在跟谁讲话了吗?”

皇帝为几句“逆耳之言”把人们流放西伯利亚,为几句诗把人们关进监狱。这三种人都宁可宽恕盗窃和贪污,杀人和抢劫,却不允许为保持人的尊严而高傲不屈,为直抒己见而悖逆不驯。

秋法耶夫是沙皇的真正忠臣,他受到了重视,但还不够。在他身上,拜占庭的奴隶精神与官僚机构的等级观念获得了非常和谐的统一。在上司面前卑躬屈膝,唯命是从,与对下属的苛刻压制,是并行不悖的。他可能成为文职的克莱恩米赫尔,他的“忠贞之心”同样可以战胜一切29;他也会用人的尸体作泥灰涂墙壁,靠人的肺吹干宫殿;对于工兵部队中不肯告密的年轻人,他也会鞭打得更厉害。

秋法耶夫对一切贵族隐藏着强烈的憎恨,这是从痛苦的经历得来的。对于秋法耶夫,阿拉克切耶夫的苦役式办公厅是第一个避风港,第一次的解放。从前,上司从不请他在椅上坐下,净派他干些无关紧要的差事。他在军需部门任职时,军官们照部队的方式欺侮他,一个上校甚至在维尔诺的大街上用鞭子抽他……这一切都在这位抄写员心头播下了仇恨的种子。现在他当了省长,该轮到他来欺压别人,不给椅子坐,直呼姓名,毫无必要地大声呵斥了。有一次,他甚至把几个世袭贵族送交法庭审问。

秋法耶夫从彼尔姆给调到了特维尔。当地的士绅虽然谦让恭敬,善于奉承,还是忍受不了。他们要求内务大臣布卢多夫调走他,布卢多夫派他当了维亚特卡省长。

于是他又获得了适宜的土壤。官员们和包税商们,企业主和官员们——在这些人中间他如鱼得水,逍遥自在,他们见了他无不战战兢兢,肃然起立;大家请他喝酒,请他赴宴,看他的眼色行事;在婚礼和命名日的酒筵上,照例首先举杯祝贺:“为省长大人阁下的健康干杯!”

1 坎克林(1774—1845),俄国反动官僚。但秋法耶夫没有当过坎克林的秘书。

2 指反抗拿破仑的欧洲各国联军,阿拉克切耶夫曾任陆军大臣,当时作为亚历山大一世最信任的大臣,实际上控制着军队的一切。

3 卡里埃(1756—1794),法国大革命中的激进共和主义分子,曾由国民议会派往南特等地镇压王党叛乱,在各地大肆杀戮,因而在1794年以大批杀人罪被押上断头台。

4 这两件趣事在初版中是没有的,1858年对初版进行修订时,我才想起它们。——作者注

5 在农奴制度下,农奴外出做工等等,必须向地主缴纳代役金。

6 由德国天文学家恩克测定周期(约3.3年)的彗星。

7 这句话带有文字游戏性质,这里译作“东奔西走”的俄文原文的意思是迁移、调动,也可解作翻译。贺拉斯作为古罗马的著名诗人,他的诗歌一旦写成之后,便被不断传诵,一再翻译成各种文字。因此这句话如果直译便是:“您像贺拉斯,唱了一次歌,到现在还在被翻译(被押送和调动)。”

8 原文是意大利文,句中“他们”是指情人。

9 当时一个退职的陆军大尉,1831年被放逐到维亚特卡,后又转移到彼尔姆。

10 伊斯梅洛夫(约1764—1834),俄国将军,梁赞省的大地主,以残酷压迫农民闻名。

11 格鲁津斯基(1762—1852),俄国大地主,以残酷和专横闻名。他把各地逃亡的农奴藏在雷斯科沃县的庄园上,作为自己的农奴役使。

12 苏沃洛夫(1730—1800),俄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将领之一,军事学家。他喜欢装雄鸡叫,捉弄拘泥古板的大臣们。

13 马莫诺夫(1790—1863),俄国伯爵,早年参加十二月党人的“幸福同盟”,1817年后得了精神病,一直隐居在自己的庄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