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论各种说明美德之性质的学说(第14/20页)

以上所述就是伊壁鸠鲁关于美德性质的学说。显得令人讶异的是,这位哲学家据说是一位非常和蔼可亲的人,可是他却未曾注意到,不论那些美德或相反的恶行实际对于我们身体的安乐与安全有什么影响,它们自然会在他人身上引起的那些情感和它们的所有其他影响相比,是某种远比较强烈的喜好或厌恶的对象。被人认为和蔼可亲,被人认为可敬,被人认为是尊重的适当对象,比这爱戴、尊敬与尊重可能为我们的身体带来的一切安乐与安全,更受每一个禀性适当的心灵重视;相反,被人认为讨厌,被人认为可鄙,被人认为是义愤的适当对象,比受人憎恶、轻蔑或愤慨可能使我们的身体蒙受的一切痛苦,更为可怕。因此,我们所以希望拥有前一种性质,以及我们所以厌恶后一种性质,绝不可能是因为我们考虑到那两种相反的性质对我们的身体可能造成什么不同的影响。

这个理论体系无疑和我在前面努力想要建立的那个理论完全不一致。然而,要找出这个理论是从人性的哪一个方面,或者,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从哪一个观察人性的角度或观点得到它的那种像真理的性质,倒也不困难。由于造物主的睿智设计,美德,在所有普通的场合,甚至对于今世而言,是真智慧,是最可靠与最便捷的获得安全与利益的手段。我们在事业上的成功或失败,一定非常倚赖一般人认为我们是好人或是坏人,并且非常倚赖那些和我们一起生活的人一般是倾向帮助我们,或是倾向阻挠我们。但是,毫无疑问,想要获得他人的好感,并且避免他人的恶感,最好、最可靠、最容易且最便捷的方法,莫过于努力使我们自己成为好感的适当对象,而不是恶感的适当对象。苏格拉底说:“你希望拥有一个好乐师的名声吗?要获得它,唯一可靠的方法就是努力成为一个好乐师。你希望被人们同样认为有能力做一位将军或做一位政治家来服务你的国家吗?在这场合,最好的方法也是真正学会战争与统治的艺术和经验,成为一位将军或政治家。而同样的,如果你希望被人认为是冷静的、有节制的、正直的与公平的,获得这种名声的最好方法是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冷静的、有节制的、正直的与公平的人。如果你真能使自己成为可亲与可敬的人,成为尊重的适当对象,那你就不用担心不会很快获得同胞们的爱戴、尊敬与尊重。”由于美德的行为一般来说是这么的有利,而邪恶的行为则是这么有害于我们的利益,所以,考虑到它们相反的利害趋向,无疑会赋予美德一种附加的美丽与合宜性,并且赋予恶行一种附加的丑陋与不合宜性。节制、宽宏、公正与慈善,于是变得不仅在它们固有的性质下受到赞许,而且也在它们被看成是最高的智慧与最实际的审慎等等附加的性质下受到赞许。同样的,不节制、怯懦、不公正,以及恶意或龌龊的自私等等和上述的美德相反的恶行,变得不仅在它们固有的性质下受到谴责,而且也在它们被看成是最短视的愚蠢与软弱等等附加的性质下受到谴责。伊壁鸠鲁似乎在每一种美德中只注意到这一种(附加的)合宜性而已。那些努力游说人们行为要守规矩的人,最容易想到的,也就是这种合宜性了。当人们以他们的陋习,甚至也许还以他们的口头禅,明白显示美德固有的自然美大概对他们不会有什么影响力时,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打动他们的心,除了告诉他们说他们的行为其实很愚蠢,说他们自己最后很可能因为他们的那些愚蠢而倒大霉?

另外,借着把各种美德全归结于这一种合宜性,伊壁鸠鲁也满足了一项嗜好。这项嗜好,每个人都会有,但哲学家们尤其倾向以一种特别钟爱的态度去刻意培养它,把它当作是他们的发明才华赖以展现的伟大手段。这嗜好就是,以尽可能少的几个原则,去说明所有不同的现象。当他把天生喜恶的所有根本对象归结于身体的苦乐时,他无疑更进一步地满足了这项嗜好。这位原子论哲学的伟大拥护者,是这么的喜欢从最显而易见与人人知道的因素下手,从微小的物质分子的形状、运动与排列下手,去推论所有物体的力量与性质,所以,当他同样从那些最显而易见与人人知道的感觉下手,去说明心灵所有的感觉与热情时,他无疑也得到了某种类似的满足。

就主张美德在于以最适当的方式求取或避免我们天生喜恶的根本对象而论,伊壁鸠鲁的理论和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与芝诺等人的理论是一致的。他的理论在其他两方面和他们的理论不一样。第一,在说明什么是我们天生喜恶的根本对象上;第二,在说明美德何以卓越,或美德为什么该受尊重的理由上,他和他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