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论各种说明美德之性质的学说(第12/20页)

但是,所有那些学说都没有提出,甚至也没有作态表示要提出任何严谨或明确的标准,能够供我们用来确定或判定情感是否具有这种适当性或合宜性。那个严谨而明确的标准,除了在公正与充分了解情况的旁观者心中的同情感,别的地方是找不到的。

此外,对于美德是什么的描述,在前述每一个学说中,实际提出来的,或至少打算提出来的(某些现代的作者在他们的意思表达能力方面,运气不是很好),无疑是颇为恰当的,如果专就它们所描述的范围而论。没有合宜性,就没有美德,而凡是有合宜性的,便该获得某一程度的赞许。但是,这样的描述仍然是不够完美的,因为,虽然合宜性是每一桩美德行为中的根本要素,却未必是唯一的要素。种种慈善的行为含有另外一种性质,由于有这种性质,它们显得不仅值得赞许,而且也值得报答。对于这种行为似乎值得的那种比较高程度的尊敬,或对于它们自然会引起的那种情感,那些学说中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轻易或充分地给予说明。而它们对于邪恶是什么的描述,也不见得就比较完整。因为,同样的,虽然不合宜是每一桩恶行中的一个必要的因素,却未必是唯一的因素;反之在一些很无害也很无足轻重的行为中,常常含有极高程度的荒谬与不合宜。一些于我们的同胞有害的行为,如果是蓄意的,除了不合宜之外,还有一种特别属于它们自己的性质。由于有这种性质,它们显得不仅应受谴责,而且也应受惩罚;显得不仅是该被憎恶的对象,而且也是该被怨恨与报复的对象。而对于这种行为让我们感觉到的那种比较高程度的憎恶,那些学说中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轻易或充分地给予说明。

第二节 论主张美德以审慎为本的学说

主张美德在于审慎,并且还有不少著作流传至今的学说,最古老的,是伊壁鸠鲁的学说。不过,所有他的学说中的主要原则,据说都是他从一些前辈学者,特别是从亚里斯迪布斯[53]那里抄袭过来的。然而,尽管他的对头有这样的说法,至少他运用那些原则的方式很可能完全是他自己的。

根据伊壁鸠鲁的看法,身体的快乐与痛苦,是我们天生喜恶的唯一终极对象。他认为,它们总是那些热情的自然对象,那是无须证明的。没错,快乐有时候或许会显得适合被避免,但是,不会是因为它是快乐,而是因为如果享受它,我们或者会丧失某个更大的快乐,或者会使我们自己蒙受某个痛苦,而我们想要避免这个痛苦,甚于我们想要享受那个快乐。同样的,痛苦有时候或许会显得适合被选择,但是,不会是因为它是痛苦,而是因为如果忍受它,我们或者可以避免某个更大的痛苦,或者可以获得某个更大的快乐。因此,他认为,身体的痛苦与快乐,十分显而易见地,总是我们的喜好与厌恶的自然对象。至于它们是那些热情的唯一终极对象,他认为,也是同样有目共睹的。其他任何对象所以被喜好或被厌恶,在他看来,完全是因为它有助于或倾向于产生身体的快乐或痛苦。有助于获得快乐,使权势和财富成为喜好的对象,而相反的,倾向于产生痛苦,则使贫穷与卑贱成为厌恶的对象。光荣与名誉所以被看重,是因为不论从获得快乐的观点,或者从保护我们免于痛苦的观点来看,同胞们对我们的尊敬与爱戴都是极其重要的。相反,耻辱与不名誉所以被避免,则是因为同胞们对我们的憎恨、轻蔑与愤怒,会摧毁一切安全感,并且必然会给我们的身体带来极大的痛苦。

心灵的所有快乐与痛苦,在伊壁鸠鲁看来,最后都源自于身体的快乐与痛苦。当心灵想到身体过去的快乐,以及期待身体未来的快乐时,它是快乐的;当它想到身体过去曾忍受的痛苦,以及害怕身体未来会有相同或更大的痛苦时,它是悲惨的。

但是,心灵的快乐与痛苦,虽然最终源自身体的快乐与痛苦,却远远大过它们的源头。身体只感受到目前这一刻的感觉,然而心灵还另外感受到过去的和未来的感觉,前者透过回忆,后者透过预期,因此,心灵不仅承受更多痛苦,也享受更多快乐。当我们蒙受最大的身体痛苦时,他指出,如果我们仔细注意这痛苦,我们总是会发现,主要折磨我们的,并不是目前这一刻的痛苦,而是令人痛不欲生的对于过去的回忆,以及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对于未来的恐惧。每一刻的痛苦,如果就其本身而论,如果完全和所有过去的以及所有未来的痛苦,分开来看的话,只不过是小事一桩,完全不值得注意。然而,身体所能蒙受的全部痛苦,可以说,也只有这每一刻的痛苦。同样的,当我们享受最大的快乐时,我们总是会发现身体的感觉,即目前这一刻的感觉,只不过是我们的快乐中的一小部分;我们的享受主要来自令人高兴的对于过去的回忆,或者来自令人更加高兴的对于未来的期待;心灵的贡献始终是快乐的绝大部分。